第47章:真空与暗涌
小桂子的悄然离京,如同在赵祯身边抽走了一块关键的积木,让福宁殿瞬间显得空荡了不少,也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一种人才匮乏的无力感。双喜机灵,但长于打听而非分析;兰儿手巧,却仅限于技术领域。能够独立处理复杂数据、理解他“审计”思路的,目前只有小桂子一人。
这种“真空”感让赵祯更加迫切地意识到培养和储备人才的重要性。他的“星火”计划,必须加速,也必须多元化。
然而,小桂子的离开,似乎也触动了某些人敏感的神经。他离京不过两三日,一些微妙的变化便开始在宫廷内外显现。
首先感觉到压力的是双喜。他向赵祯汇报,近日在崇文院及各衙门间行走时,明显感觉到一些以往还算客气的低阶官员,态度变得有些疏离和闪烁,甚至有人看似无意地打听“陛下身边那位整理书册的小内侍近日怎不见踪影?”双喜按赵祯事先的吩咐,一概以“染了风寒,在宫内将养”搪塞过去,但那种被无形目光注视的感觉,让他脊背发凉。
紧接着,御膳房总管王德福也战战兢兢地来禀报,说户部前来核对宫中用度的官员,这次查得格外仔细,对一些以往忽略不计的微小差额反复追问,语气虽还算客气,但那审视的态度却让人不寒而栗。王德福按照小桂子留下的账册一一应对,虽未出纰漏,却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些迹象都表明,他派遣小桂子的行动,尽管足够隐秘,但依旧未能完全瞒过那些暗处的眼睛。对方或许不清楚小桂子的具体任务,但皇帝身边一个用得顺手的内侍突然“消失”,本身就足以引起猜忌和警惕。吕夷简的势力,或者说那张利益网络,正在以一种更具体、更细致的方式,收紧对宫廷内部的监控和压力。
赵祯感到一种无形的网正在向自己收拢。他知道,这是对方在试探,在施压,也是在寻找可能存在的破绽。他必须更加小心,同时,也不能坐以待毙。
他一方面严令双喜和兰儿等人更加谨言慎行,非必要不进行任何可能引人注目的活动,将“蛰伏”姿态做足。另一方面,他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那个被他暂时“冷藏”的编修书局。
此时的书局,在周、吴两位老翰林的“带领”下,正“专心致志”地进行着地理志的校勘工作,进展缓慢,但四平八稳,挑不出任何错处。赵祯决定给这潭死水,投入一颗小小的石子。
他再次驾临书局,表现出对地理志校勘工作的“浓厚兴趣”,并对周、吴二人整理出的一些关于京畿地区历史水文变迁的记载“大加赞赏”。
“二位先生果然学问精深!”赵祯拿着几页抄录的文稿,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对知识的渴求,“这些记载,于今日看来,亦大有裨益。譬如这汴河河道历年变迁图,若能与近年漕运数据相互参详,或能更直观明了水利与国计之关联。”
他提出了一个建议:可否在校勘地理志的同时,“顺便”将崇文院内现有的、近五年来的漕运粮食入库记录(这部分数据相对公开且非核心)也做个简单的整理,与地理志中的河道图进行“对比研究”,以期更深刻地理解“地理与民生之系”。
这个提议,依旧包裹在“学术研究”的坚硬外壳里。研究漕运数据是为了印证地理志,合情合理。而且,他索要的漕运数据并非机密,只是以往无人如此系统地将其与地理信息关联起来看。
周、吴二位翰林觉得这似乎比单纯校勘文字更有“学问”一点,而且皇帝态度恳切,便也未多想,答应下来。
赵祯的真正目的,并非真的要研究出什么地理学成果,而是要借此机会,合法地接触和掌握一批关于漕运的宏观数据。漕运,是朝廷的经济命脉,也是贪腐易发的重灾区。了解其正常的运作数据和规律,将来若再遇到类似京西的案子,他才能有所参照,看出其中的猫腻。这是他为自己构建的又一个“知识壁垒”和“参照系”。
就在赵祯通过书局渠道,悄然拓展自己的信息边界时,陈忠和带来了一个关于朝会的最新消息。
“官家,今日朝会上,有御史弹劾三司使(掌管财政的高级官员)下属的一位郎官,说他‘行事操切,账目不清’。而这位被弹劾的郎官,恰好是……是范仲淹范大人前几日刚刚举荐,负责核算去年边防军饷账目的人。”
赵祯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弹劾一个不算顶级的郎官,看似小事,但时机和对象都太过巧合!范仲淹举荐的人,负责核算军饷(这也是容易出问题的领域),立刻就遭到弹劾?这分明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攻击的是范仲淹,警告的,恐怕也包括了他这个与范仲淹越走越近的皇帝!对方的反击,已经不再局限于暗中监视和试探,开始上升到正式的朝堂攻讦了!这场风暴,似乎正以更快的速度,向着漩涡中心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