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沉沉压在赵家府邸的飞檐上。
赵灵珊站在书房窗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窗棂。窗外,庭院里的“静心湖”泛着粼粼水光,倒映着她略显憔悴的面容——自坊市节赵家颜面扫地后,她就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案几上摊着一张岚风城材料分布图,上面用朱砂圈出的“星纹石”矿脉标记,已被她的指甲抠出了几道浅浅的白痕。
“小姐,家主请您过去一趟。”侍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赵灵珊深吸一口气,将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铜镜里的女子依旧美艳,只是那双往日里总是带着傲气的凤眼,此刻盛满了挥之不去的阴霾。她拢了拢衣襟,推门时恰好撞见赵坤从回廊那头走来,这位赵家首席炼器师的袍子上还沾着些许灰尘,眼下的乌青比她更重。
“叔,父亲也叫了你?”赵灵珊停下脚步。
赵坤点点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嗯,关于星纹石的事。”他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着赵灵珊,“灵珊,这次……是叔没用。”
若不是他在聚灵幡竞标中输给韩烨,若不是他没能拦住韩烨破坏伏击,赵家何至于落到今日这般境地?这些日子,府里的下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那些旁支长老更是明里暗里指责他“占着首席之位,却让家族蒙羞”。
赵灵珊摇摇头:“不怪你,是那韩烨太邪门。”她想起韩烨徒手接下韩平灵技时的模样,至今仍心有余悸,“伪灵根能修到这份上,还懂那么精妙的灵纹术,简直不合常理。”
两人并肩走向主院,一路穿过栽满“忘忧草”的花园。这草本是赵灵珊亲手种下的,说要让赵家永远没有忧愁,如今看来却像个笑话——秦家借着韩烨的势步步紧逼,韩家主韩渊对他们虎视眈眈,就连城里那些依附赵家的小家族,这几日也开始偷偷与秦家接触。
“父亲,您找我们?”进了书房,赵灵珊见赵兰正背对着门站在一幅《岚风城山水图》前,那背影比半月前佝偻了不少,鬓角竟添了些花白。
赵兰缓缓转过身,手指在图上的星纹石矿脉处重重一点:“查得怎么样了?”
赵坤上前一步,递上一本账簿:“回家主,岚风城周边的星纹石矿,目前在我们掌控中的有三处,秦家手里有两处,还有一处在城外散修联盟手里。这是近三个月的产出记录,韩烨每月至少要消耗五十斤星纹石来炼制高阶灵器。”
星纹石是炼制高阶灵器的核心材料,其内部蕴含的“星力”能让灵纹更具穿透力,尤其适合刻制攻击类灵纹。韩烨的灵器之所以威力远超同阶,很大程度上便是得益于对星纹石的精妙运用。
赵兰翻着账簿,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五十斤?他哪来这么多星纹石?”赵家三处矿脉每月的总产量也不过百斤,还要供应府内修士与合作商户,根本经不起如此消耗。
“多半是秦家在暗中接济。”赵灵珊冷声道,“秦浩那小子最近跟韩烨走得极近,前几日还亲自带人去给韩烨的铺子送矿石,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关系好。”
赵兰将账簿狠狠拍在案上,紫檀木的桌面被震出一道细微的裂痕:“秦家这是想借韩烨的手,断我赵家的根!”
赵家之所以能在岚风城立足,靠的便是祖传的炼器术与稳定的材料供应。如今炼器术被韩烨比了下去,若是连材料渠道都被掐断,那赵家离垮台就真的不远了。
“父亲,我有个主意。”赵灵珊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既然韩烨离不得星纹石,那我们就……”她做了个“买断”的手势,“把全城的星纹石都买下来,让他无米下锅!”
赵坤愣了一下:“可……我们的库房快空了。上个月为了跟秦家争赤铁山,已经挪用了不少灵晶储备。”
“空了也要买!”赵兰猛地一拍桌子,语气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去把库房里那批‘玄冰玉’当了,再把城南的三处商铺抵押给万宝楼,我就不信凑不够买星纹石的灵晶!”
玄冰玉是赵家准备给赵灵珊冲击王灵境时炼制护身法宝的主材,城南商铺更是赵家主要的灵晶来源之一,这两样东西若是动了,无疑是剜赵家的肉。
赵灵珊也有些犹豫:“父亲,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万一……”
“没有万一!”赵兰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韩烨现在就像秦家养的一把刀,不把这把刀的刀刃磨钝了,我们赵家迟早要被他劈成两半!”他看向赵坤,“你亲自去办这件事,告诉那些矿主和散修,只要他们肯把星纹石卖给我们,价格可以提高三成!但有一条——谁也不许卖给韩烨,哪怕是一块碎石子!”
赵坤心头一凛,躬身应道:“是,家主。”
“还有。”赵兰补充道,“让人盯紧韩烨的铺子,我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缺星纹石,缺到什么地步。”
夜色更深了。赵坤拿着令牌去清点库房时,赵灵珊却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再次来到书房。
“父亲,真的要做到这一步吗?”她看着赵兰疲惫的侧脸,声音软了些,“或许……我们可以跟韩烨和解,就像秦家那样……”
“和解?”赵兰苦笑一声,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是韩平被废后,韩家主韩渊发来的斥责信,“你以为韩渊为什么对韩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是想借韩烨敲打我们,顺便看看能不能把这把好刀收归己用!我们赵家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跟韩烨脱不了干系,他怎么可能真心跟我们和解?”
他将信纸揉成一团,扔进炭盆:“灵珊,你记住,修仙界从来没有真正的和解,只有强弱的分别。我们现在弱了,别人自然要踩上来,想要不被踩,就得把让我们变弱的人,彻底踩下去。”
赵灵珊沉默了。炭盆里的火苗舔舐着纸团,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映在她眼中,像一簇跳动的鬼火。
与此同时,韩烨的炼器铺里,吴昊正拿着一块星纹石发愁:“韩哥,这是最后一块了。秦家送来的那批星纹石,今天上午就用完了。”
韩烨正在给一把长剑刻最后一道“破甲纹”,闻言抬头看了看材料架,原本堆得满满当当的星纹石确实见了底。他皱了皱眉:“去秦家商号问问,能不能再调一批过来。”
吴昊刚要应声,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是常给他们送材料的散修老王头。
“韩大师,不好了!”老王头喘着粗气闯进来,手里还提着个空布袋,“刚才我去城外矿场买星纹石,矿主说……说所有星纹石都被赵家买走了,不光是他那里,城里几家材料铺也都被赵家包圆了!”
韩烨握着刻刀的手顿住了。
老王头急得直跺脚:“我听矿主说,赵家放出话了,谁敢卖给您星纹石,就是跟他们赵家作对!这……这不是明摆着要卡您的脖子吗?”
吴昊脸色一变:“赵家也太卑鄙了!”
韩烨却异常平静,他放下刻刀,指尖在星纹石的碎屑上轻轻拂过。赵家会报复,他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对方会从材料下手——这招确实够狠,直击他的软肋。
“他们买走了多少?”韩烨问道。
“说是……把近半年能产出的星纹石,全订了。”老王头哭丧着脸,“韩大师,您要是急需,我……我手里还有几块碎的,您要不嫌弃……”
“不必了,多谢王老哥告知。”韩烨递给老王头一块刚炼好的护身玉佩,“这点东西您拿着,权当谢礼。”
老王头推辞不过,拿着玉佩千恩万谢地走了。
铺子里只剩下韩烨和吴昊两人,炉火的光芒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韩哥,现在怎么办?”吴昊急道,“订单都排到下个月了,没有星纹石,那些高阶灵器根本炼不了啊!”
韩烨没有回答,而是走到墙角的书架前,从最底层抽出一本泛黄的笔记——这是谷洪留下的杂物之一,里面除了些修炼心得,还记着几处妖兽山脉的隐秘资源点。
他指尖划过其中一页,上面用朱砂画着一个简略的地图,旁边写着一行小字:“妖兽山脉深处,隐有星纹石矿,伴生玄灵境妖兽‘晶甲熊’。”
“妖兽山脉……”韩烨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既然赵家想断他的路,那他就自己开辟一条新的路。
吴昊凑过来看了看笔记,顿时明白了韩烨的想法,脸色一白:“韩哥,你要去妖兽山脉?那里深处可是有王灵境妖兽的!太危险了!”
“危险,才有机缘。”韩烨合上笔记,目光落在窗外赵家府邸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赵家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他们太小看星纹石的诱惑,也太小看……我韩烨了。”
炉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他眼中跳动的火焰,那是属于炼器师的执拗,也是属于强者的不屈。赵家的围堵,非但没有让他退缩,反而激起了他骨子里的韧劲——这条路,他走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