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凝在铁匠铺的木窗棂上时,韩烨已把烧红的铁块架在了铁砧上。风箱被他蹬得呼呼作响,火光映着他汗湿的额角,将那道刚愈合不久的疤痕照得发亮——那是前几日试锻硬铁时,飞溅的铁屑留下的印记。
“铛!铛!铛!”
重锤落下的节奏格外沉稳,每一下都砸在铁块最需要塑形的位置。吴铁匠在一旁眯眼瞧着,手里的旱烟袋燃了半截也没抽一口。这小子近来打铁的路数越发奇怪,旁人锻铁讲究趁热快打,他却总在铁块将冷未冷时停手,指尖在铁面上细细摩挲,仿佛能从那些青黑色的纹路里摸出什么门道来。
韩烨的胳膊早已酸麻,汗水顺着下颌线滴在灼热的铁砧上,“滋啦”一声化作白汽。但他没像往常那样咬牙硬撑,昨夜聚灵时的挫败感又漫了上来——那些游离在天地间的灵气,就像铁炉里尚未烧透的散铁,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聚不成一股劲,刚要涌入经脉就散了,只留下一阵刺痒的空落感。
“小子,走神了!”吴铁匠的烟杆在铁砧边敲了敲,“铁块凉透了,还打个屁!”
韩烨猛地回神,见铁块已泛出青灰色,连忙重新塞进炉里。风箱再次响起,他望着炉膛里跳跃的火光,忽然愣住了——刚才挥锤时,他下意识调整了呼吸,吸气时恰好抬锤,呼气时重锤落下,那节奏竟和昨夜盘膝聚灵时的吐纳频率隐隐重合。
更奇怪的是,当他专注于将那些零散的铁屑锻进主铁时,脑子里闪过的不是打铁的技巧,而是昨夜那些四散的灵气。它们多像这些碎铁屑啊,轻飘飘的,没个定准,可一旦被重锤反复敲打,被高温慢慢焐热,就能跟主铁融成一体,变得又硬又韧。
“难道……灵气也得这么‘炼’?”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韩烨的心脏就跳快了半拍。他不等铁块烧到最红,只到微微泛橙时就捞了出来,这次没有急着下锤,而是试着用刚才那套呼吸节奏调整气息。吸气时,他想象着天地间的灵气随着气流涌入鼻腔;呼气时,重锤狠狠砸下,同时在心里默念,要把那些飘忽的灵气“钉”在经脉里。
“铛!”
第一锤落下,震得他虎口发麻。奇异的是,昨夜那种灵气一碰就散的感觉弱了些,仿佛有那么一缕极细微的气流,真的随着锤声钻进了他的指尖,虽然转瞬即逝,却比昨夜清晰了百倍。
“再来!”
韩烨的眼睛亮了起来,抡锤的力道更沉,呼吸也越发绵长。他不再执着于铁块的形状,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呼吸、锤声与那缕若有若无的灵气之间的联系上。汗水浸透了粗布短褂,贴在背上凉飕飕的,可他心里却像燃着一团火。
吴铁匠看得直皱眉。这铁块被打得七扭八歪,分明是块废铁了,可韩烨脸上那股子劲头,比打出十把好镰刀时还足。他刚要开口骂两句,却见韩烨猛地停了手,左手按在还带着余温的铁块上,右手悬在半空,眼睛闭着,鼻翼微微翕动,脸上是一种混合着痛苦与狂喜的神情。
韩烨此刻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体验。他把打铁时的韧劲搬进了聚灵的尝试里,不再急于求成,而是像对待这块反复锻打的铁块一样,耐着性子引导那缕灵气。它依旧在挣扎,在排斥,但当他用意念模仿重锤敲打的节奏,一次次温和而坚定地将它往丹田方向引时,那缕灵气竟然没有立刻消散,像被驯服的小兽般,在经脉里滞留了足足三息。
三息,对真正的修士来说连弹指都算不上,可对韩烨这个伪灵根来说,无异于一场奇迹。
“呼——”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掌心已被铁砧烫出了红痕,却浑然不觉,只是望着铁砧上那块不成形的废铁,咧开嘴笑了。
吴铁匠把烟袋锅在鞋底磕了磕,没好气地说:“傻笑啥?这破铁能当饭吃?”
韩烨摇摇头,拿起锤子重新架起一块烧红的铁:“师父,我觉得……我好像找到点门道了。”
风箱声再次响起,这次的节奏比刚才更稳。铁砧上的锤声依旧沉重,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韩烨知道,这条聚灵的路注定比别人难上百倍,但只要像打铁这样,一锤一锤往下敲,总有把散沙聚成精铁的那天。
阳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和铁砧、铁锤叠在一起,像是在土地上刻下了一个沉默而倔强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