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瑶已经站在全身镜前检查着装。
白色衬衫熨得没有一丝褶皱,黑色西装裙刚好及膝,脚上是一双五厘米的哑光高跟鞋,不会太高调,但足够挺拔。
她将头发挽成低马尾,耳垂上只戴一对小巧的珍珠耳钉,妆容淡得几乎看不出,只在唇上抹了一层薄薄的豆沙色唇膏。
“够学术,够端庄。”她对着镜子轻声评价。
手机震动,程昱发来消息:“加油!我在公司开完会就溜出来给你当啦啦队!”
沈瑶唇角微扬,回复:“好好上班,别捣乱。”
程昱秒回:“不行!我女朋友人生重要时刻,我必须见证!”
沈瑶没再理他,把论文终稿和答辩ppt最后检查一遍,装进文件袋。
出门前,她瞥见书桌上那张全家福,高中毕业时拍的。
父亲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母亲眼角堆满皱纹,而她站在中间,眼神倔强得像只不服输的小兽。
四年了。
从那个连星巴克都没进过的小镇做题家女孩,到如今站在清北经管学院的答辩台上,再到即将成为程氏集团的少奶奶,这条路,她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沈瑶深吸一口气,拎包出门。
……
六月的校园绿荫如盖,毕业生们三三两两往答辩教室走。
沈瑶穿过经管学院长廊,沿途遇到几个同学,彼此点头致意。
“沈瑶!”李梦从后面追上来,眼睛往她手里的文件袋瞟,“紧张吗?”
“还好。”沈瑶脚步不停。
“听说你保了王院士的研?”李梦酸溜溜地说,“真厉害啊,一边实习一边还能发论文。”
沈瑶侧头看她:“你考研失败了?”
李梦脸色一僵:“我……我打算直接工作。”
“哦。”沈瑶微笑,“祝你好运。”
推开答辩教室的门,五位评审老师已经就座。
沈瑶的目光扫过最中间的王院士,这位学界泰斗是她未来的导师,此刻正皱着眉头翻看论文册子。
“经管学院本科毕业论文答辩现在开始。”主持教授敲敲话筒,“第一位,沈瑶。”
沈瑶走上讲台,U盘插入电脑时,她的手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ppt展开,第一页是她的论文标题:《新能源产业政策对企业创新投入的影响:基于程氏集团的案例分析》。
这个选题很大胆,而且论文经过反复地修改,整篇论文和选题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初稿它妈都认不出来!
用程氏集团做案例,等于把自家男友家的公司摆在学术显微镜下。
沈瑶清楚,越是光明正大,程卫东越找不到攻击点。
“本文基于2005-2012年新能源产业政策变化……”沈瑶的声音清亮,语速平稳。
讲到第三章时,王院士突然打断:“你提到政策补贴对民企研发投入有挤出效应,数据来源是?”
“程氏集团近七年财报。”
沈瑶点击下一页,“这里做了敏感性分析,剔除补贴后,研发投入反而增加12%。”
“有意思。”王院士推推眼镜,“但样本单一,结论能否推广?”
沈瑶早有准备:“附件3我对比了五家上市公司,效应类似。”
答辩持续四十分钟,五个评委轮番发问。
沈瑶对每个问题都对答如流,甚至当一位教授质疑她的计量模型时,她直接走到黑板前推导演算过程。
“最后一位提问。”主持教授看向王院士。
老头儿盯着沈瑶看了几秒,突然问:“为什么选这个题?”
教室一静。
这不是学术问题,而是个人动机拷问。
沈瑶放下激光笔:“三年前,我亲戚工作的化工厂因为环保不达标倒闭,当时我觉得政策太严苛。”
她停顿一秒:“后来在程氏实习,看到他们主动增加研发投入应对政策变化,才明白好的企业不该被政策推着走,而该引领行业。”
王院士眉毛动了动:“所以你论文的隐含结论是……?”
“政策该淘汰的是落后产能,而不是工人。”
沈瑶直视他,“就像程氏去年收购那家破产电池厂,保留了全部技术工人。”
王院士突然笑了:“你知道程氏为什么那么做吗?”
“知道。”沈瑶也笑了,“因为最贵的技术都在工人脑子里。”
教室里响起轻微的笑声。
王院士点点头,在评分表上写了什么。
“答辩结束,请下一位同学准备。”
沈瑶收拾材料时,手心才后知后觉地渗出汗水。
她刚走出教室,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
程昱:“怎么样怎么样?我这边会开完了,马上到!”
陈志明:“沈总监,董事长刚才调阅了您论文的预印本。”
林雅:“老头子看到你论文里提到阳泉分公司的事了。”
沈瑶眯起眼,阳泉分公司是程卫东资金链最可疑的阶段。
她在论文里只轻描淡写提了一句“2012年政策波动导致融资成本激增”,没想到程卫东这么敏感。
“瑶瑶!”
一个身影风风火火冲过来。
程昱穿着西装抱着花,领带都跑歪了,引来走廊上一片侧目。
“你……”沈瑶话没说完,就被他一把抱住。
“恭喜毕业!”程昱在她耳边大喊,“我刚问教务了,你是优秀论文!”
沈瑶被他勒得喘不过气:“你怎么……知道的比我还快?”
“嘿嘿,我有内线。”
程昱松开她,献宝似的递上一束向日葵,“王院士是我爸老友,刚发消息夸你呢。”
沈瑶接过花,突然警觉:“你爸知道我论文内容了?”
“嗯?”程昱挠头,“应该吧,秘书早上送了一份去他办公室……”
沈瑶心头一紧,论文附录里有她整理的程氏历年财务数据,虽然都是公开信息,但串联起来能看出不少问题。
“怎么了?”程昱凑近,“是不是我爸又找你麻烦?”
“没有。”沈瑶转移话题,“你下午不是要见客户?”
“推了!”程昱揽住她的肩,“今天必须庆祝,我订了tRb餐厅的位子。”
沈瑶刚要拒绝,手机又震。
吕师兄发来一条加密消息:“国土局当年经办人找到了,愿意作证。”
她呼吸一滞。
这是扳倒程卫东的关键棋子。
“瑶瑶?”程昱捏捏她的手,“发什么呆?”
沈瑶抬头,阳光透过走廊窗户洒在程昱脸上,他的笑容明亮得刺眼。
这一刻她突然想起那个雨天,她“偶然”把咖啡泼在他burberry风衣上时,他也是这样毫无防备地笑着问“同学你没事吧”。
“程昱,我突然想起实验数据有问题。”沈瑶停下脚步,“得回趟实验室,晚饭改天吧。”
“啊?”程昱垮下脸,“可我都订好了……”
“乖。”沈瑶踮脚亲了他一下,“明天补偿你。”
打发走程昱,沈瑶立刻拨通吕师兄电话:“证人什么条件?”
“五百万封口费。”吕师兄压低声音,“但他要现金。”
“安排他明天见我。”沈瑶拦了辆出租车,“地点你定。”
挂掉电话,她又打给陈志明:“帮我查查程卫东今天见了谁。”
五分钟后,陈志明回电:“上午见了协和医院的刘副院长,下午约了国土局的池司长。”
沈瑶握紧手机,刘副院长是管病历的,池司长则是当年经手经开区地皮的关键人物。
程卫东在补漏洞,而且动作很快。
出租车停在程氏大厦前。
沈瑶没去办公室,而是直奔地下档案室。
她用权限卡刷开加密区,调出十年前阳泉分公司的原始账本。
泛黄的纸张上,一行被涂改过的数字引起她的注意,2012年12月,一笔500万的支出被记为“设备采购”,但审批签名异常潦草。
沈瑶用手机拍下这页,正要继续翻,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沈总监?”保安探头,“您怎么在这?”
“查点资料。”沈瑶面不改色地合上账本,“新能源项目需要参考旧数据。”
保安狐疑地看了眼她手中的档案:“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马上就好。”沈瑶微笑,“能帮我倒杯咖啡吗?美式,不加糖。”
支走保安,她迅速翻到最后几页。
一张折叠的纸条飘出来,上面是一串银行账号和一个字:“池。”
沈瑶瞳孔骤缩,这是程卫东行贿的铁证!
她刚把纸条塞进内衣,保安就端着咖啡回来了。
“谢谢。”沈瑶接过咖啡,若无其事地离开。
走出大厦,夕阳正好。
沈瑶站在台阶上,看着手机上程昱刚发的消息:“实验室忙完没?我给你送晚饭?”
她没有回复,而是拨通了林雅的电话:“阿姨,我需要见您。”
“急事?”林雅声音紧绷。
“关于十年前,程卫东送给池副司长的那套别墅。”沈瑶轻声说,“我找到房产证了。”
电话那头传来玻璃杯碎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