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昆仑训练场,雾气未散。
灰白色的天穹下,这片被划为“阴阳交界特训区”的荒原显得格外死寂。
风掠过焦土,卷起几缕残魂般的轻烟,远处的地脉裂隙中,不时有幽蓝火苗窜出,像是某种古老意志在低语。
苏白拎着一筐泡面走了进来。
塑料筐边缘已经磨损发白,里面堆满了红烧牛肉、老坛酸菜、香辣牛肉……五颜六色的包装袋在晨光中反射出廉价却刺眼的光泽。
他脚步沉稳,军靴踩在碎石上发出清脆声响,仿佛每一步都踏在现实与冥界的分界线上。
百名鬼兵列阵而立。
他们形态各异——披麻戴孝的饥民蜷缩在前排,肋骨根根分明,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微弱蓝焰;断臂缺腿的戍卒挺直脊背,铠甲锈迹斑斑,手中长矛却是崭新得诡异;还有一个背着孩童的妇人虚影,孩子早已化作一团模糊光影,她却仍紧紧搂着,口中喃喃不清。
没人说话。
但他们都在等。
等一口饭。
苏白站在队列前方,撕开一包红烧牛肉面,热水冲下,腾起一股滚烫香气。
他蹲下身,将整碗面倒入事先挖好的土坑,热气升腾,瞬间弥漫全场。
“吃不上饭的时候,你们死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刀锋刮过铁皮,“现在,我让你们饿着打仗——谁赢,谁先吃。”
弹幕炸了。
【???这操作太狠了吧!】
【精神控制+饥饿驱动=顶级战术?】
【刚才那句‘谁赢谁吃’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国外直播间的人都看傻了,日本解说直接摔了耳机!】
秦岚站在高处观测台,指尖飞快敲击平板,调出实时数据流。
她眸光冷冽,声音透过通讯频道传来:“初步模型验证完成。‘饿殍系’单位在嗅觉刺激下的爆发力提升370%,穿透阈值突破常规灵体极限。”
“果然。”叶寒蹲在信号接收器旁,眼镜片映着不断跳动的波形图,“不是我们在召唤亡魂,是‘饥饿’这个概念本身就成了他们的作战指令。系统没教我们怎么打胜仗,它只是还原了历史最底层的生存逻辑——饿到极致的人,连鬼都敢咬。”
“那就喂个幻觉。”苏白忽然抬头,看向小墨。
小墨正趴在一旁,庞大的身躯如同山岳,双眼半闭,热线在脊背上缓缓流动。
听到主人呼唤,它懒洋洋地睁开眼,随即低吼一声,热线猛然暴涨!
一道幽蓝色光束冲天而起,在空中扭曲、凝实——
一碗足有十层楼高的巨型泡面虚影,赫然浮现!
油花闪烁,葱花飘舞,甚至连热气都栩栩如生。
香味虽不存在于现实,但鬼兵们齐刷刷抬头,蓝焰骤然炽烈,仿佛灵魂被点燃。
“放饭香!”苏白大喝。
后勤组立刻点燃数十口大锅,炖肉浓汤翻滚,油脂香气随风席卷战场。
真实的气味与虚假的影像交织,形成一场荒诞又恐怖的心理风暴。
鬼兵暴动了。
他们嘶吼着冲锋,脚下的土地龟裂,空气中留下道道残影。
一块三人高的岩石挡路,三名饿鬼扑上去,竟用指甲抠、用头撞,硬生生将其轰成蛛网状裂痕!
“看到了吗?”叶寒激动得摘下眼镜,“他们在用‘渴望’当武器!这不是物理攻击,是执念共振!”
首场对抗演练正式开启。
敌方设定为“极北寒潮残魂团”——由极地冻尸炼化的阴魂军团,擅长冰封领域与群体冻结。
随着号角响起,黑压压的寒魂从雪雾中涌出,所过之处草木成霜,空气凝滞。
两军对撞的刹那,苏白冷笑:“放饵。”
饭香更浓。
饿鬼军团双目赤蓝,如同陷入狂化的野兽,一头扎进敌阵。
他们不讲章法,不顾防御,张嘴就啃——不是咬肉体,而是直接吞噬对方魂核!
一名瘦小鬼兵扑向敌方首领,那是个身披玄冰战铠的将军级存在,周身寒气足以冻结神识。
可就在接触瞬间,鬼兵突然跪地,嚎啕大哭:
“娘……我想吃饱再死啊……”
那一声哭喊,带着跨越百年的委屈与不甘,穿透了所有冰冷法则。
敌方首领的动作僵住了。
他的护甲开始崩解,不是被破坏,而是从内部瓦解——仿佛记忆深处某个角落也被这哭声唤醒,某个曾饿极而亡的亲人面孔浮现眼前。
共情反噬。
灵魂层面的崩溃来得无声无息,却又摧枯拉朽。
韩青站在观战席最后一排,手心全是冷汗。
他看着屏幕中那个抱着泡面筐的男人,看着那支由怨念与饥饿组成的军队,看着空中那碗永不消散的幻影面条,第一次感到一种源自文明底层的恐惧。
这不是力量的胜利。
这是饥饿的复仇。深夜,昆仑训练场。
风已止,焦土之上只余篝火噼啪作响。
那口空锅静静摆在鬼兵阵列中央,锅底朝天,无米无薪,却仍被百道虚影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不语,只是盯着——仿佛只要看久了,饭香就会从回忆里飘出来。
苏白坐在火边,军装未脱,脸上沾着灰烬与泡面渣。
他望着这群不肯散去的魂,忽然笑了下,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你们不是孤魂野鬼……是咱家没来得及吃完那顿饭的人。”
弹幕悄然安静了一瞬。
【……卧槽,我眼泪直接下来了】
【我爸去年走的,临终前就念叨一句‘年夜饭还没吃上’】
【这话说得太狠了,狠到疼】
【原来我们一直在喂的,是历史里那些饿着肚子死去的自己】
他从怀里摸出最后一包榨菜,皱巴巴的包装上还印着“老坛酸菜风味”。
他没撕开,而是轻轻一扬,撒进了火堆。
火焰猛地蹿起三尺高,橙红烈焰中竟浮现出千百张模糊的脸——有裹着补丁棉袄的老兵,有抱着空碗蹲门槛的孩子,还有一个穿旗袍的女人,手里攥着半块发霉的窝头,嘴角却带着笑。
那一瞬间,连空气都凝滞了。
小墨趴在他身后,庞大的身躯如山般沉静。
它睁开眼,猩红的瞳孔倒映着跃动的火光,脊背上的热线缓缓流淌,最终汇聚成一道极细的蓝线,尾尖轻轻一扫,注入地面。
大地无声震颤。
远在南极洲的冰层深处,那扇被称为“巨门”的古老屏障内,幽暗通道尽头,一座由骸骨与青铜构建的粮仓静静矗立。
看守者是一名披着破旧官袍的阴差,手持锈铃,守着三百年前一场未能送达的赈灾粮。
突然,粮仓最底层的一袋米自行燃起——不是火焰,而是一种幽蓝色的光焰,像是被谁点燃了执念。
米袋上残存的封条写着:崇祯十三年,河南道,急赈饥民三千石。
看守惊得跌坐向后,颤声大喊:“大人!三百年前那批‘饿死赈灾粮’……自己烧起来了!”
与此同时,昆仑训练场上,篝火渐弱。
鬼兵们依旧围着空锅打转,动作却慢了下来。
有几个身影边缘开始泛出淡淡的透明,像是信号不良的影像,微微晃动,似要消散。
苏白没有察觉,他靠在小墨身上,闭目养神,嘴里哼着一首不成调的老军歌。
小墨耳朵抖了抖,低吼一声,热线再次脉动,试图维稳地脉中的灵魂锚点。
可这一次,热线流入地下后,如同泥牛入海,再无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