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寒的数据流瀑布在屏幕上疯狂刷新,每一行代码都像是一根绷紧的神经。
他死死盯着那枚在深海光巢中断裂的蜡笔,或者说,是盯着那断口处溢出的微光。
那光芒与新生的结晶形成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共振,频率稳定而执着。
叶寒的手指在键盘上化作残影,迅速调出北极圈内那具代号“盘古”的巨型骸骨消散前,监测到的最后一组生命信号。
数据对比结果跳出的一瞬间,整个指挥室的空气仿佛被抽空。
完全一致。
那枚新生结晶的跳动频率,与上一轮文明守护者在弥留之际的最后一次心跳,
“灾变前三年,六月一日,全球爆发‘童年追忆’牌蜡笔集体风化事件,”叶寒的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变得干涩沙哑,他猛地抬头,调出了一份被尘封在历史档案库最底层的异常事件报告,“涉及蜡笔三百七十万支,覆盖十七个国家。当时被草草判定为生产批次的工业事故……现在看来……”
他没再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了。
秦岚的瞳孔骤然缩成一个针尖,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彻骨的寒意与恍然:“不是风化……是‘播种’。上一轮文明终结时,他们的孩子,也在用同样的方式,画着属于他们的守护者。”
此言一出,满室死寂。
“好家伙,”一个突兀的低笑声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苏白一直蹲在巨大的全息投影前,像个观察蚂蚁搬家的孩子,此刻他饶有兴致地盯着那粒明灭如呼吸的新生结晶,自言自语道:“老子一直以为咱这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搞了半天,原来是在抄祖宗的作业。”
前世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那是一个同样濒临毁灭的世界,他站在滔天巨浪前,将手中最后一支、也是唯一一支未曾风化的蜡笔投入深海。
他忘了自己当时画了什么,却清晰地记得那个卑微又疯狂的愿望——“若有来世,让怪兽也被人爱一次吧”。
原来,那个愿望,是跨越了纪元的祈祷。
他悄无声息地启动了自己那份独一无二的“神性静默”,将一段纯粹的意念,跨越万里深海,精准地传递到那枚脆弱的结晶中:“崽,别怕。你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但这一回,爷给你把路铺宽点,保证走得敞亮。”
几乎是同时,秦岚面前的超级计算机也完成了紧急建模。
一个庞大而恢弘的文明循环模型呈现在众人面前。
“‘信念轮回周期’,”秦岚指着模型的核心,语气艰涩,“每当一个智慧文明濒临崩溃的阈值,全球范围内的儿童集体潜意识,或者说‘童真执念’,便会自发凝结成一枚‘退路种’。它会沉入地脉或者海洋深处休眠,等待下一个纪元的童真将其重新唤醒。而我们一直无法破译的‘铁锅’符号,就是跨越所有轮回的……通用密钥。”
“必须立刻建立最高级别的‘图腾封存机制’!”一直沉默的战略部部长韩青沉声建议,“这种力量太过唯心,也太过危险,绝不能让敌对势力掌握或者复制这个模式!”
“封?”苏白站起身,嗤笑一声,环视众人,“你怎么封?你封得住龙国十四亿人的童年记忆吗?还是说,你能禁止全世界的孩子拿起画笔?老韩,这玩意儿从诞生起,就不归咱们人类管——它归命。”
话音未落,苏白已经大步走到主控台前,没理会任何人错愕的目光,直接覆盖了最高权限,开启了面向全国的紧急直播通道。
“轮回投喂”直播间,瞬间涌入了数以亿计的观众。
镜头没有对准苏白那张熟悉的脸,而是直接切换到了太平洋万米深海之下,对准了那枚正在缓缓跳动、与“锅丝脐带”相连的胚胎结晶。
“家人们,老铁们,龙国的崽子们和当爹当妈的同志们,”苏白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千家万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豪迈与温情,“情况紧急,我就长话短说。看见屏幕里这个小东西没?这是咱们文明的下一代,也是咱们的‘退路种’。现在,它饿了,需要‘吃饭’。”
“这次,咱们不画武器,不画飞船,更不画什么劳什子棺材——咱们画‘下辈子的崽’!”
“听好了!就照着你们心里最想要的那个孩子的模样画!要丑的,要胖的,要流着鼻涕还爱啃铁锅的!总之,怎么亲怎么来!谁画得最像咱们这个小祖宗投胎回来的样子,老子我,苏白,亲自认他家的娃当我的继承人!”
【???画崽?苏神疯了?】
【卧槽!养成系文明之子?这个我爱了!】
【我闺女刚画了个锅盖头的小墨,手里还抱着个迷你铁锅,算吗算吗?】
【等等,啃铁锅这个设定是什么鬼?不过听起来好带感!】
【楼上的,加个奶嘴啊!
别让新崽饿着!
画的时候记得在旁边画满奶瓶和铁锅!】
【开始了开始了,我这就把我儿子从被窝里薅起来画画!】
弹幕瞬间炸裂。
命令匪夷所思,但出于对苏白的绝对信任,一场史无前例的集体创作开始了。
七十二小时内,全国的幼儿园、小学自发组织了“欢迎转世宝宝画像展”。
一个盲童福利院里,孩子们用陶土,凭借着从直播里听来的心跳声,捏出了一个又一个“会听心跳的小怪兽”。
城市的另一角,一个患有自闭症的儿童,第一次主动拿起了粉笔,在自家墙上,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反复涂写着同一句话:“回来吃饭。”
七十二小时后,深夜。
深海光巢骤然爆发出一股无法直视的强光。
指挥室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屏幕上,那粒新生结晶在光芒中缓缓离体,它没有坠落,反而顺着那条连接着全龙国信念的“锅丝脐带”,开始了逆流而上。
它穿过幽深的地脉,穿过城市的下水道系统,穿过一间幼儿园教室画架下洒落的彩色粉笔灰,最终,它的旅途在万千画作中,选择了一个终点。
那是一张尚未干透的儿童画,画纸的角落还有一个小小的、沾着颜料的指印。
画中,一个胖乎乎的、酷似小墨的娃娃正抱着一口比自己还大的铁锅呼呼大睡,头顶上,飘着一串幼稚的气泡字:“下辈子还找你们当爸爸妈妈”。
结晶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画纸。
就在那一瞬间,整座龙国的地壳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可闻的共鸣。
所有曾经参与了这场“画崽”活动的孩子,无论身在何处,都在同一时刻,于睡梦中满足地轻笑出声。
指挥室里,叶寒看着自己的屏幕,手指颤抖地指着系统底层日志中刚刚新增的一行条目,一字一句地读了出来:“【退路种·再育协议】……已备案。下任守护者载体,预载中……”
钩子拉满,所有人都以为尘埃落定。
然而,在龙国西南部一座偏远山区的教室里,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正照在教室后墙的黑板上。
黑板上,是用粉笔画的一幅巨大涂鸦,画的也是一个抱着铁锅的娃娃,与其他画作不同的是,在这幅画的落款处,写着一行霸道的小字:“14亿人联名推荐”。
阳光下,那幅静止的涂鸦里,抱着铁锅的娃娃,眼睛似乎……眨了一下。
紧接着,一只粉笔画成的小爪子,悄悄地、又有点害羞地从画里伸了出来,轻轻地、轻轻地,盖住了画中那行“14亿人联名推荐”的落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