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万道童年笑声汇聚成的音爆,并未如预想中那般与毁灭性的考卷发生惊天动地的碰撞。
那声音更像是一场温暖的春雨,无声无息地渗透进了由旧课本构筑的冷硬世界。
悬浮于院长指尖、足以抹杀一切的巨大考卷,其上“毁灭”二字墨迹瞬间黯淡,仿佛被这纯粹的喜悦冲刷得褪了色,边缘开始如受潮的书页般卷曲、瓦解。
【卧槽?什么情况?卡机了?院长怎么不动了?】
【刚刚那句‘我也想笑’你们听到了吗?我头皮都麻了!】
【这声音……不对劲,这不是普通的音波攻击,这是认知层面的覆盖!
苏神在用全人类的童年记忆给这个老古董洗脑!】
【不是洗脑,是唤醒!你们看院长的眼神!那不是空洞,是迷茫!】
直播间弹幕疯狂滚动,全球十四亿观众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看到,光桥尽头的苏白非但没有乘胜追击,反而悠哉地将棒棒糖换了个边叼着,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睛里,竟流露出一丝近乎怜悯的温柔。
“老东西,不,小朋友,”苏白的声音通过小墨热线,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也精准地刺入院长僵直的意识深处,“第一堂补习课,叫‘学会笑’。看起来你有点基础,但还不及格。现在,是第二堂课。”
他打了个响指。
“小墨,切换‘全民成长投喂’模式。目标:院长。主题:无用之用。”
指令下达,小墨热线再次嗡鸣。
这一次,它没有调集惊天动地的叛逆片段,而是开始筛选那些被“神学院”定义为最低级、最无意义的人类情感碎片。
一缕夏日午后雷阵雨前泥土的腥甜气味,飘散在主厅。
一颗滚落在地、沾了灰却依旧诱人的糖果幻影,在院长脚边闪现。
一阵膝盖被石子磕破后,那种火辣辣的、委屈又倔强的刺痛感,悄然爬上他的神经末梢。
一个笨拙地用蜡笔涂抹的、太阳长着笑脸的涂鸦,突兀地烙印在他那件旧课本长袍上。
这些,是属于全人类的,最琐碎、最“无用”的记忆。
它们是无法被量化为力量、无法被定义为真理的边角料。
然而,正是这些边角料,构成了“人”之所以为人的基石。
院长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
他那身由“真理即服从”“知识即枷锁”等规条编织的长袍,开始像被点燃的纸张一样,片片剥落,露出底下更加古老、更加破败的布料,那是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式学童制服。
“虚妄……皆是虚妄!”他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咆哮,试图重新凝聚力量,将那份毁灭的考卷重构。
然而,他抬起的手臂却不听使唤地微微弯曲,做出一个想要抓住什么的姿态,像个怕弄丢心爱玩具的孩子。
【他在反抗!院长的‘神性’在反抗那个被唤醒的‘人性’!】
【天啊,他袍子下面是校服!他果然也是个没能毕业的学生!】
【苏爸爸的‘补考辅导’太狠了,直接从根上刨啊!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等等,光桥上的学生们有动作了!】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那座由涂鸦和纸飞机构成的光桥上。
站在最前面的那名学生,那个第一个说出“我想为自己活一次”的少年,此刻正呆呆地看着挣扎中的院长。
他低头,看着自己刚刚从锁链中挣脱、还带着勒痕的双手,犹豫了片刻,竟做出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举动。
他笨拙地从自己破碎的衣袍上撕下一角,叠成了一架歪歪扭扭的纸飞机。
这在“神学院”是绝对的禁忌,是浪费时间的无用之举。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将纸飞机向前一抛。
纸飞机承载着一个少年刚刚萌芽的、微不足道的自由意志,晃晃悠悠地飞向主厅的中心,最终,轻飘飘地落在了院长僵直的脚边。
这一下,仿佛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院长所有的挣扎与咆哮戛然而止。
他低头,空洞的眼神死死盯着那架粗糙的纸飞机,瞳孔深处,那名为“迷茫”的漩涡瞬间扩大,吞噬了所有神性的威严与冷漠。
他身上那件象征着“院长”身份的旧课本长袍,在这一刻彻底化为飞灰,只剩下那件破旧的、属于遥远过去的学童制服。
他想要弯腰,想要去拾起那架纸飞机,但他的身体却被两种截然相反的意志彻底锁死。
一种是“神”的绝对禁令——不许触碰任何无用之物;另一种是“孩子”的本能渴望——去抓住那个代表着游戏的、纯粹的快乐。
两种意志的极致冲突,让他的身体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绝对静止。
他像一尊被时间遗忘的雕像,矗立在原地,既不是神,也不是人,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一个被“真理”卡住的悖论。
毁灭的考卷彻底消散于无形,主厅内的恐怖威压烟消云散。
苏白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轻声呢喃,像是在对一个闹别扭的孩子说话:“看吧,补考还没结束呢,这就卡壳了?”
也就在院长彻底僵住的同一刹那,他身后那扇紧闭的、刻着“终极真理”的巨大石门,发出了一声沉重而悠长的叹息。
门缝里,那无数双稚嫩的手,不再是缓缓推动,而是用尽全力,猛地向外一推。
光,不再是柔和的,而是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洪流,从门缝中喷薄而出,将院长僵立的身影,彻底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