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县医保局的办公楼立在县城中心，米白色的外墙贴着“为民服务”的红色标语，可走进大厅，却感受不到半点暖意。林晓和王队长刚报上身份，前台工作人员就拨通了局长办公室的电话，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挂了电话才朝他们摆手：“张局长在三楼办公室等你们，上去吧。”
三楼走廊铺着暗红色的地毯，踩上去没半点声响，只有每个办公室门口的牌子透着冷硬——“基金监管科”“采购审批科”，每个名字都跟老百姓的救命钱紧紧绑在一起。张志强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翻文件的声音。
“张局长，您好，我是市纪委专案组的林晓，这是我的同事王队长。”林晓推开门，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的西装熨得没有一丝褶皱，手里捏着个紫砂茶杯，眼神锐利地扫过他们。
“哦，专案组的同志啊，快坐。”张志强放下茶杯，指了指办公桌前的两把椅子，语气客气却没起身，“听说你们来查药品采购的事？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让下面的人准备准备。”
“不用麻烦张局长，我们就是来调取一下近三年清河县公立医院的药品采购档案，包括供应商资质、采购合同、价格明细这些，想核实一下药品采购价的情况。”林晓坐下，开门见山，从包里拿出调取函递过去。
张志强接过调取函，扫了一眼就放在桌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慢悠悠地说：“林同志，不是我不给你们看，实在是采购档案属于涉密文件，涉及供应商商业机密和医保基金使用细节，按规定不能随便对外提供，除非有市医保局的审批函。”
“张局长，我们带着市纪委的调取手续，按规定可以查阅县级医保部门的工作档案，不需要额外的审批函。”王队长拿出手机，调出相关规定条文，“而且药品采购价关系到医保基金安全，属于必须公开的民生信息，不存在涉密问题。”
张志强的脸色沉了沉，放下茶杯，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王同志，话不能这么说。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规定，清河县的药品采购是按省级招标目录来的，价格都是定好的，档案里的细节涉及供应商的报价策略，要是泄露出去，影响了后续招标，谁负责？”他顿了顿，语气软了下来，“这样吧，我让办公室给你们拿份简化版的采购报表，里面有药品名称和采购价，你们先看看，要是还需要别的，咱们再按流程申请，怎么样？”
林晓和王队长对视一眼，知道再僵持下去也没用，只能先答应：“行，那麻烦张局长尽快安排。”
张志强拿起电话，拨通了办公室的号码：“把近三年的药品采购简化报表拿两份到我办公室，给专案组的同志。”挂了电话，他又端起茶杯，开始东拉西扯：“林同志，你们刚到清河吧？要不要尝尝我们这儿的特产，清河毛尖，味道不错。”
“谢谢张局长，不用了，我们还有工作要做。”林晓礼貌地拒绝，目光却落在办公桌的一角——那里放着一本蓝色封面的宣传册，上面印着“清河县康泰医药有限公司”，封面上的logo旁边，还贴着一张小小的便签，写着“张局，下月新品推广会请您务必参加”。
林晓心里一动，故意提起：“张局长，我们昨天在县医院了解情况，听说常用药大多是康泰医药供应的，这家公司怎么样啊？资质齐全吗？”
张志强的手指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把宣传册往桌角推了推：“康泰医药啊，是咱们县的本土企业，资质应该没问题吧，不然也进不了省级招标目录。不过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采购的事都是下面的科室负责，我平时管的是全局的统筹工作，细节不太了解。”
“可我们看县医院的采购记录，康泰医药包揽了80%的常用药供应，这么大的供应量，张局长应该会关注吧？”林晓追问，“而且我们了解到，康泰医药成立才一年，注册资本只有50万，能拿到这么大的订单，有点不太寻常。”
张志强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语气也硬了：“林同志，你们是来查采购价的，还是来查供应商的？康泰医药能不能拿到订单，是按招标流程来的，跟注册资本没关系。再说了，我们县的药品采购都是严格按照市医保局的要求来的，采购目录、价格标准都是市里定的，我们只是执行单位，要是你们觉得有问题，应该去市医保局查，而不是在我这儿追问供应商的情况。”
他这话说得又硬又冲，明显是想把责任推给市医保局。林晓还想再说什么，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两份报表，递给林晓和王队长。
林晓接过报表，翻开一看，顿时皱起了眉头——报表上只有药品名称和采购价，没有供应商名称，没有采购数量，甚至连采购时间都只写了“某年某月”，数据模糊得像一团雾。“张局长，这份报表太简化了，没有供应商信息，我们没法核实采购价的真实性，也没法确认是否存在高价采购的情况。”
“这就是我们能提供的最详细的报表了，林同志。”张志强站起身，摆出送客的姿态，“要是你们不满意，可以去找市医保局要审批函，有了审批函，我马上让下面的人给你们调原始档案。现在我还有个会要开，就不陪你们了。”
林晓和王队长知道再留下去也没用，只能拿起报表离开。走出张志强的办公室，走廊里的灯光惨白，照在地毯上，像是铺了一层寒霜。
“这个张志强，明显是在故意刁难，报表上什么关键信息都没有，根本没法用。”王队长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不满，“还有他提到的市医保局，说不定真的有问题，不然他不会这么有恃无恐。”
“嗯，他把责任推给市医保局，要么是想转移我们的注意力，要么就是市医保局真的有他的保护伞。”林晓翻着手里的报表，突然停住，“你看，硝苯地平片的采购价写的是45元\/盒，跟县医院的售价一样，可报表上没写供应商，也没写采购数量，根本没法查他们是不是跟康泰医药勾结，故意抬高价格。”
两人走到一楼大厅，刚要出门，就看到张志强的秘书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一个塑料袋，追上他们：“林同志，王同志，这是我们张局长让我给你们的清河毛尖，一点心意，你们拿着尝尝。”
林晓摆摆手，客气地拒绝：“谢谢，我们不能收，麻烦你还给张局长吧。”说完，就和王队长快步走出医保局办公楼。
坐上车，林晓把报表放在副驾驶座上，掏出手机给陈谨打电话：“陈主任，我们刚从清河县医保局出来，张志强以‘档案涉密’为由，只给了我们一份简化报表，没有供应商信息，还把责任推给了市医保局，我在他办公室看到了康泰医药的宣传册，他提到康泰医药时，神色很不自然。”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陈谨的声音：“张志强这是在故意拖延，想给我们设置障碍。康泰医药的事，你们一定要重点查，我怀疑这家公司就是张志强的‘白手套’。还有，他提到市医保局，你们也别掉以轻心，说不定真的有更高层级的保护伞，下一步你们先查康泰医药的资质和资金流向，同时留意市医保局的动静，有情况随时跟我汇报。”
“我们知道了，陈主任。”林晓挂了电话，看向王队长，“走，咱们去工商局，查康泰医药的注册信息，我倒要看看，这家公司到底是什么来头。”
王队长发动汽车，驶离医保局。透过车窗，林晓看到张志强站在医保局办公楼的窗边，正朝他们的方向张望，眼神阴鸷。她心里一紧，知道这场调查，恐怕比想象中还要艰难。
而此时，张志强的办公室里，他正拿着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恭敬：“赵局，市纪委专案组来查药品采购了，问起了康泰医药，还想要原始档案，我给挡回去了，不过他们好像盯上康泰了，您看……”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张志强连连点头：“好，好，我知道了，我会处理好，不让他们查到什么。”挂了电话，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康泰医药的宣传册，眼神冰冷，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