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委谈话室的灯光亮得刺眼,惨白的光线落在金属桌面上,反射出冷硬的光。陈谨坐在桌子内侧,面前摆着远盛集团的扩建审批材料,指尖划过“规划许可编号”那一行时,指节微微收紧——这串编号对应的审批流程,正是张明口中被赵立东跳过环评公示的那一份。
“陈主任,人带来了。”门口传来小林的声音,紧接着,一个身材微胖、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就是远盛集团副总张彪,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容,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张总,请坐。”陈谨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张彪刚一坐下,就从公文包里掏出烟,递了过来:“陈主任,抽根烟?我这可是正宗的黄鹤楼1916。”
“谢谢,我们这里禁止吸烟。”陈谨抬手拒绝,将一份规划许可复印件推到他面前,“麻烦张总看看,这份2021年的园区扩建规划许可,你还有印象吗?”
张彪的目光在复印件上扫了一眼,立刻摆出为难的神色:“陈主任,我是前年才升任副总的,负责生产管理,审批这块的事都是行政部在管,我还真不太清楚。”
“不太清楚?”陈谨冷笑一声,又拿出一份文件——这是周明刚查到的,张彪在2021年3月曾多次往返市住建局,签名出现在远盛审批材料的“经办人”一栏。“张总,这是你当年去住建局对接审批的签到记录,还有你签署的‘材料真实性承诺书’,怎么会不清楚呢?”
张彪的笑容僵在脸上,接过文件翻了几页,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纸页边缘:“哦……时间太久了,我有点记混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具体流程都是行政部按规定走的,我就是签了个字,没太留意细节。”
“没留意细节,就敢签‘材料真实、流程合规’的承诺书?”陈谨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锐利如刀,“据我们了解,这份规划许可的环评公示环节被直接跳过,是纪委常委赵立东亲自打招呼特批的。张总,你作为经办人,会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
“赵常委?”张彪的脸色瞬间变了变,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试图掩饰慌乱,“陈主任,这话可不能乱说。赵常委是纪委领导,怎么可能干预企业审批?肯定是你们查错了。”
“查没查错,张总心里应该比我们清楚。”陈谨将一份通话记录复印件推过去,“这是2021年3月15日,你和赵立东的通话记录,时长23分钟,正好是审批材料提交的前一天。通话结束后,你给赵立东的妻子账户转了5万元,备注是‘咨询费’——不知道张总咨询了什么,需要花5万元?”
张彪的手猛地一抖,水杯里的水洒了出来,浸湿了桌上的文件。他慌忙用纸巾去擦,声音也变得有些发颤:“那……那是我帮赵常委妻子买保健品的钱,不是什么咨询费!你们别误会!”
“买保健品需要23分钟的通话?需要转到私人账户?”陈谨步步紧逼,“张总,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远盛的扩建规划许可存在严重违规,赵立东涉嫌利用职权为你们提供便利。你现在如实交代,还能争取宽大处理;要是继续隐瞒,后果你应该清楚。”
谈话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每一声都像敲在张彪的心上。他沉默了足足五分钟,才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妥协:“陈主任,我确实知道环评公示被跳过了,但这都是高总(高明远)安排的,我只是执行者。赵常委那边也是高总联系的,我只是负责跑腿送钱,具体怎么谈的,我真不知道。”
“高明远是怎么联系上赵立东的?除了这笔5万元,还有没有其他利益往来?”陈谨追问。
“我不知道。”张彪摇了摇头,“高总的人脉很广,具体怎么搭上赵常委的,他从来没跟我们说过。至于其他往来,我就更不清楚了,远盛的财务都是高总亲自管的,我接触不到核心账目。”
陈谨盯着他的眼睛,试图判断他说的是不是实话。张彪的眼神闪烁,明显还有所隐瞒,但一时半会儿恐怕也问不出更多内容。他决定换个角度,将话题转向李哲:“那你认识李哲吗?就是那个环保志愿者,上个月出了车祸。”
提到“李哲”两个字,张彪的眼神瞬间变了,不再是之前的慌乱,反而多了一丝阴狠:“认识,就是那个爱管闲事的小子,天天盯着我们园区的排污,还到处举报。”
“你觉得他的车祸是意外吗?”陈谨问。
张彪冷笑一声,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语气带着明显的威胁:“有些人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总爱管不该管的闲事,出事也是早晚的事。陈主任,我劝你也一样,做生意的都讲究和气生财,纪委办案也得把握分寸,别把人逼急了,对谁都没好处。”
这话一出,陈谨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张彪这话明着是说李哲,实则是在警告他——再查下去,就会和李哲一样“出事”。他没有动怒,反而平静地说:“张总,我们纪委办案,只讲证据,不讲威胁。至于分寸,我们比你更清楚。”
他拿起桌上的文件,站起身:“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你回去好好想想,想清楚了随时可以来找我们。另外,提醒你一句,别试图联系高明远或者赵立东通风报信,我们已经对你的通讯进行了监控。”
张彪的脸色彻底白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敢开口。在小林的带领下,他低着头走出了谈话室,背影显得格外狼狈。
陈谨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眉头紧锁。张彪的威胁不是空穴来风,高明远肯定已经察觉到他们在调查赵立东,接下来的行动必须更加谨慎。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林晓的电话:“张彪已经约谈过了,他承认环评公示被跳过,说是高明远和赵立东对接的,但具体细节没交代。他还提到了李哲,语气带着威胁,我们得加派人手保护李哲的母亲和你那边的人。”
“我知道了!”林晓的声音很坚定,“对了陈主任,我这边有新情况!刘梅今天终于露面了,我跟着她去了一家隐蔽的茶馆,看到她和一个男人见面——虽然隔着玻璃看不清脸,但身形很像马涛!”
陈谨的眼睛瞬间亮了:“太好了!你别打草惊蛇,继续跟踪,注意安全,我马上让深圳的支援人员过去配合你!务必确认那个男人是不是马涛!”
挂了电话,陈谨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阴沉的天空。虽然张彪没交代太多,但至少确认了赵立东和高明远的勾结,加上林晓那边发现的马涛踪迹,案子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进展。
这时,张建军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省纪委那边有回复了,同意我们对赵立东展开初核,但要求我们必须拿到确凿证据,不能打草惊蛇。另外,他们还提醒我们,赵立东和市里的某些领导走得很近,让我们注意防范干扰。”
“我明白。”陈谨点了点头,“林晓在深圳发现了马涛的踪迹,只要能找到马涛,拿到他的证词,再结合绿源环评公司的线索,就能形成完整的证据链,不仅能扳倒高明远,还能把赵立东拉下马。”
张建军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记住,无论遇到什么阻力,省纪委都是我们的后盾。一定要注意安全,别让高明远钻了空子。”
陈谨看着张建军信任的眼神,心里充满了力量。他知道,这场交锋才刚刚开始,后面还有更艰难的战斗等着他——赵立东的反扑、高明远的威胁、未知的关系网干扰,但他没有丝毫畏惧。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细密的雨丝打在玻璃上,模糊了外面的世界。但陈谨的眼神却异常清晰——他要顺着这微弱的突破口,撕开笼罩在滨海上空的黑暗,让正义的阳光照亮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