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封家沟,我继续向西而行。越是深入群山,人烟便越是稀少,往往行走整日也难见一个村落。古道荒芜,野兽的踪迹反而多了起来。但对于现在的我而言,这些寻常山野危险已不足为惧。
我心中思索着封家沟的遭遇。那天外邪物蕴含的死寂之力,与九天息壤的造化生机截然相反,却又同样强大而纯粹。这天地之大,无奇不有,我所知所见,不过沧海一粟。这让我对寻找更多息壤或是真正的生命之源,既感迫切,又觉前路漫漫。
数日后,我翻过一道险峻的山梁,眼前景象豁然开朗。下方是一片巨大的、云雾缭绕的山谷,谷中植被异常茂密,古木参天,藤蔓缠绕,甚至能看到许多外界早已绝迹的奇花异草,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几乎化不开的灵气和一股淡淡的、奇异的芬芳。
好一处洞天福地!这里的生机之旺盛,远超我之前所见的任何地方,甚至比昆仑塔木村圣山外围还要强上几分!
难道……这里会与生命之源有关?我心中一动,加快脚步向山谷中走去。
踏入山谷,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外界已是深秋,此地却温暖如春,鸟语花香,溪流潺潺。浓郁的灵气自动涌入体内,让我精神为之一振。
但我很快发现,这山谷并非无人之境。在一些巨树的枝桠间,或是巨大的岩石后面,隐约能看到一些简陋却与自然融为一体的棚屋或洞窟。而且,我能感觉到一些隐蔽的目光,正充满警惕地注视着我这个不速之客。
是隐居于此的修行者?还是……其他什么?
我放缓脚步,以示并无恶意。继续深入,前方的道路被一片巨大的、色彩斑斓的花海所阻挡。这些花朵形状奇异,香气袭人,但却隐隐给我一种危险的感觉。
“外来者,止步。”
一个清冷空灵的声音忽然从花海中传来。我定睛看去,只见花海微动,一个身着翠绿衣裙、手持一根青藤杖、容貌秀美却面带寒霜的女子悄然出现。她看起来不像凡人,周身散发着与草木精怪类似、却又更加纯净强大的自然气息。
“误入宝地,并无恶意。”我稽首行礼,“贫道齐振华,游方至此,见此间灵气盎然,心生好奇,故而探访。”
绿衣女子打量着我,眼神中的警惕并未减少:“此地乃‘百花谷’,不欢迎外人。请你立刻离开。”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排外的坚决。
我正欲再言,忽然,另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兰芷,且慢。”
花海再次分开,一位拄着虬龙木杖、白发苍苍、面容慈和的老婆婆走了出来。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更加深邃浩瀚,显然是此地的主事之人。
“婆婆,此人来历不明……”那叫兰芷的女子急忙道。
老婆婆摆了摆手,目光落在我身上,尤其是仔细感知了我周身的气息后,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纯阳之体?还有一丝……混沌初开、造化孕育的气息?年轻人,你从何处来?身上为何会有我自然一族圣物的气息?”
自然一族?圣物气息?她指的是……九天息壤?
我心中凛然,这位老婆婆好敏锐的感知!我并未显露息壤,她竟能察觉到那一丝极其微薄的气息?
“晚辈确有一些机缘,曾偶得一丝先天神物碎屑,用以救治挚友。”我谨慎地回答,并未直言息壤之名。
老婆婆闻言,眼中精光一闪,缓缓点头:“原来如此……看来你所言非虚。老身乃是百花谷的守谷人,你可以叫我木婆。你所感受到的生机,并非你寻找的‘生命之源’,而是谷中历代自然之灵汇聚滋养的‘生机灵潭’。此潭于我族至关重要,绝不容外人有丝毫觊觎,故而兰芷方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你既能得先天神物认可,身负造化气息,或许……也是缘法。我观你气息虽纯,却似有沉疴在心,神魂负累极重。可是那需要救治的挚友,情况极为棘手?”
木婆的眼光毒辣,一眼看穿了我心底最深沉的焦虑。
“不敢隐瞒前辈。”我叹了口气,“晚辈两位挚友,本源近乎溃散,仅凭一丝神物碎屑吊命,苏醒遥遥无期……晚辈游历四方,正是为寻找彻底救治她们之法。”
木婆沉默片刻,眼中流露出些许同情:“本源溃散……此乃大道之伤,难,难啊……即便找到真正的生命之源,也需无上法力引导,方能重塑本源。不过……”
她犹豫了一下,说道:“我百花谷的‘生机灵潭’,虽非生命之源,但其蕴含的生机之力对温养魂灵、稳固本源颇有奇效。若你能答应老身一个条件,老身可破例允你取一葫芦灵潭之水,或许能为你那两位朋友多争取一些时间。”
峰回路转!我心中顿时升起希望,连忙道:“前辈请讲!只要晚辈能做到,绝不推辞!”
木婆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近来,谷外东南方向的‘黑风林’有些异常。那里原本是我百花谷的一处屏障,生长着一种名为‘静心兰’的灵植,其香气能安神定魂,更能驱散一些邪祟恶念。但近几个月,静心兰大片枯萎死亡,黑风林中开始弥漫一种令人狂躁的瘴气,甚至有一些看守灵兰的木灵莫名失踪或变得狂暴攻击同类。”
“我们派人查探过,发现林中有使用邪恶巫毒法术的痕迹,似乎有外来的邪修在暗中破坏静心兰,炼制毒瘴。但其人行踪诡秘,手段歹毒,我们几次搜寻都未能将其擒获,反而折损了人手。”
“年轻人,你身手不凡,身负异力。老身的条件便是:请你前往黑风林,查明真相,诛除或驱逐那邪修,恢复静心兰的生机。此事若成,灵潭之水,老身亲自为你取来。”
诛除邪修,恢复灵植生机?
这并非简单的赊刀预言,而是实打实的斗法除恶。但我没有任何犹豫。
“晚辈答应前辈!定当竭尽全力,清除邪祟,还黑风林清净!”
“好!”木婆点头,“兰芷,你带齐小友去黑风林入口,将所知情况详细告知。”
“是,婆婆。”兰芷虽然似乎对我仍有疑虑,但对木婆的命令绝对服从。
在前往黑风林的路上,兰芷向我详细描述了林中的情况。静心兰枯萎的范围、瘴气弥漫的规律、木灵失踪的地点、以及那邪修可能隐藏的几处可疑区域。她还给了我一片碧绿的树叶,含在口中可一定程度上抵御那狂躁瘴气。
来到黑风林入口,果然感到一股阴郁狂躁的气息扑面而来,与百花谷内的祥和生机截然不同。林中光线昏暗,许多草木呈现出不正常的枯黑之色,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令人心烦意乱的灰色瘴气。
“你自己小心。那邪修狡猾得很,擅长利用地形和瘴气隐匿偷袭。”兰芷叮嘱了一句,便退回了安全地带。
我深吸一口气,将那片树叶含入口中,一股清凉之意顿时涌上脑海,抵销了瘴气带来的烦躁感。随后,我迈步踏入了黑风林。
林中寂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枯枝的呜呜声。我放开灵觉,小心前行。越往深处走,瘴气越浓,静心兰枯萎得越是彻底,甚至能看到一些战斗的痕迹和枯萎的藤蔓——那是木灵被侵蚀攻击后留下的残骸。
根据兰芷的指引,我朝着那邪修最可能藏身的区域摸去。在一处弥漫着浓重腐臭和瘴气的山坳里,我终于发现了异常。
山坳深处,有一个被藤蔓巧妙遮蔽的洞口。洞口周围的土地呈现暗紫色,刻画着一些扭曲的、用人骨和兽血绘制的邪异符咒,形成一个恶毒的聚瘴炼毒阵法。阵法的核心,正是几株被连根拔起、浸泡在污血中的静心兰残骸!
就是这里!
我隐匿气息,悄悄靠近。就在我即将到达洞口时,洞内突然传出一声尖锐的嘶啸!
“嗖嗖嗖!”
数根淬毒的骨刺从洞内疾射而出,直取我的面门和要害!同时,周围的瘴气猛然加剧,化作无数只灰色的鬼手,向我抓来!
被发现了!
对方果然警觉无比!
我身形急退,同时并指如剑,纯阳剑气横扫而出,将那些骨刺和瘴气鬼手尽数斩灭!
“桀桀桀……又来了一个送死的!百花谷的那些蠢木头没人了吗?派个道士来?”一个干涩刺耳的声音从洞内传出,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破烂黑袍、身材干瘦、面容枯槁如同骷髅的老者走了出来。他眼眶深陷,眼中闪烁着贪婪与疯狂的光芒,手中握着一根用人腿骨制成的法杖,杖顶镶嵌着一颗不断冒着毒烟的心脏状物体。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邪恶而强大,远超之前的黑风坳的邪物。
“就是你,在此地布设邪阵,残害木灵,破坏灵植?”我冷声问道。
“是又怎样?”邪修怪笑,“这静心兰的灵魄和此地瘴气相结合,乃是炼制‘狂煞丹’的绝佳材料!待老祖我神功大成,区区百花谷,弹指可灭!小道士,看你气血旺盛,灵魂纯净,正好拿来给老祖我祭炼法宝!”
他不再废话,挥舞骨杖,口中念念有词!顿时,地面上的邪阵亮起刺目的血光,更加浓郁的毒瘴从中涌出,化作无数狰狞的毒虫猛兽,铺天盖地地向我扑来!同时,他骨杖一指,一道灰绿色的邪光如同毒蛇般射向我!
压力陡增!这邪修的法力颇为诡异,能调动此地积攒的庞大瘴毒之力,极为难缠!
我不敢怠慢,纯阳之气全力爆发,周身金光大放,如同一个小太阳,将扑来的毒瘴幻兽纷纷灼烧净化!同时,我抽出刀袋中一把狭长的剔骨刀,刀身灌注纯阳之力,凌空一划!
“破邪!”
金光刀气斩出,与那灰绿邪光撞在一起,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双双湮灭。
“纯阳之气?有点意思!看你能撑多久!”邪修厉啸一声,攻势更急。他不断催动邪阵,调动瘴气,各种恶毒的法术层出不穷。
我依仗纯阳之体万邪不侵的优势,与之周旋。但在这邪修的主场,他的力量仿佛无穷无尽,我的消耗却极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破掉那个邪阵核心!
我看准机会,猛地将手中剔骨刀掷出,目标直指那浸泡着静心兰残骸的污血核心!
“休想!”邪修怒吼,骨杖一挥,一道厚重的瘴气墙挡在刀前!
就在此时,我体内那丝混沌之力悄然运转,附加于飞刀之上!剔骨刀上金光一闪,仿佛具备了某种破除万法的特性,轻易穿透了瘴气墙!
噗嗤!
剔骨刀精准地射入了邪阵核心!
轰隆!
邪阵猛地一滞,然后剧烈爆炸开来!污血四溅,那几株静心兰残骸瞬间化为飞灰!聚集的瘴气失去了核心,开始疯狂四散窜动!
“啊!我的阵法!”邪修遭到反噬,喷出一口黑血,又惊又怒。
就是现在!我欺身近前,并指如剑,纯阳剑气凝聚到极致,直刺其眉心!
邪修慌忙举起骨杖格挡!
咔嚓!
蕴含着我全力一击的纯阳剑气,岂是他的骨杖能挡?骨杖应声而断!剑气余势不衰,瞬间洞穿了他的额头!
邪修的动作猛地僵住,眼中的疯狂与贪婪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恐,随即彻底凝固。
他干瘦的身体晃了晃,重重倒地,气息全无。
周围的瘴气失去操控,开始缓缓消散,虽然不可能立刻恢复清明,但那股狂躁邪恶的意念已经消失。
我拔出剔骨刀,擦净收好。又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邪修已死,并无其他陷阱。
做完这一切,我走到那邪修藏身的山洞里看了看,里面堆放着一些炼毒的工具和材料,以及几具枯萎的木灵残骸,看得我眉头紧皱。我将这些害人之物一并毁去。
走出山洞,阳光透过逐渐稀薄的瘴气,依稀洒落下来。可以预见,随着邪修伏诛,邪阵被破,黑风林的瘴气会慢慢消散,地脉生机也会逐渐恢复,静心兰或许能重新生长。
任务完成。
我回到百花谷入口,兰芷和木婆早已等在那里。显然,她们一直关注着林中的动静。
“邪修已诛,邪阵已破。”我简单说道。
兰芷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除了冰冷以外的表情——惊讶和一丝敬佩。木婆则欣慰地点点头:“好!好!齐小友果然神通不凡!老身在此谢过!”
她转身,亲自走到谷中那口氤氲着浓郁生机绿光的灵潭边,取下一个早已准备好的青皮葫芦,小心翼翼地灌满了碧绿剔透、生机盎然的灵潭之水,然后郑重地交给我。
“此水蕴含磅礴生机,当可为你那两位朋友稳固本源,延缓消散。但切记,此非根治之法,根源之伤,仍需造化神物。”
“多谢木婆!此恩晚辈铭记于心!”我接过葫芦,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惊人生命力,心中激动。这无疑是为若寒和珊珊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缘起缘灭,皆有定数。小友,好自为之。”木婆慈祥地笑了笑,便带着兰芷返回了花海深处。
我对着她们消失的方向再次稽首一礼,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葫芦收好,转身离开了百花谷。
此行收获巨大,不仅得到了生机灵潭之水,更验证了混沌之力在实战中的妙用。
但我也深知,前路依旧漫长。木婆的话点醒了我,即便找到生命之源,也需要无上法力引导才能重塑本源。我的力量,还远远不够。
背着沉甸甸的刀袋和更加沉重的希望,我再次踏上征途。
下一站,又将是何方?若寒之前用的神奇布袋现在已经在我身上,这个布袋据若寒说可以装下相当于几栋楼、几座山甚至更多的东西。
师父之前给我说,我不但是一个赊刀人,更是一个阴阳先生,说到底我还是属于我道门之人。
想到此,我默念法决,催动这个神奇布袋把我之前用雷击桃木剑找了出来。这个还是我十岁的时候邋遢道人追星子送我的法器,看来以后我还是用这个雷击桃木剑做我的常用法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