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冰封的地下枢纽,重返地面的过程如同从一场亘古的长梦中惊醒。外界肆虐的暴风雪似乎是对遗迹沉寂的哀悼,又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风雪比他们下去时更加狂暴,能见度降至最低,刺骨的寒风裹挟着冰粒,如同无数细小的刀片切割着暴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
团队顶着几乎能将人掀翻的狂风,艰难地撤回到之前发现的那个半塌冰屋,暂时躲避这骇人的天气。屋内残留着侏儒们最后生活的痕迹——几张用兽皮铺就的冰床,几个歪倒的空置储物箱,角落里甚至还有一个尚未完全熄灭、被小心翼翼用冰块覆盖保存的火塘余烬。这一切都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文明最后据点那绝望中仍不放弃的挣扎。
陈星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紧闭双眼,脸色在荧光棒幽蓝的光芒下显得近乎透明。强行以意志共鸣“守护者之心”,虽然避免了被净化,但对他的灵魂造成了新的冲击。那层“森林纱幔”此刻已淡薄得几乎看不见,仅能勉强维系着初火与人性微光之间那岌岌可危的平衡。他必须集中全部心神,才能压制住灵魂裂纹处传来的、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的刺痛与虚弱感。
莉亚守在他身边,圣光不敢有片刻停歇,如同最忠诚的卫士,抵御着外界严寒和内部创伤的双重侵蚀。凯尔和渡鸦则迅速检查了冰屋的结构,用能找到的冰块和残破金属加固了入口,勉强营造出一个相对稳定的避风所。风铃蜷缩在火塘余烬旁,试图用自己微弱的自然之力引燃那点希望之火,但极北的严寒似乎连火焰的概念都能冻结,她的努力只换来几缕呛人的青烟。
“我们必须尽快确定下一步的行动。”凯尔摊开那张从遗迹中获取的星图,眉头紧锁。羊皮纸(实际上是某种合成材料)在低温下变得脆弱,上面的星象和坐标却依旧清晰。中心那个代表“终末回响”的标记,如同一个黑暗的漩涡,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虚无冰盖’……根据古代记载,那里是生命的禁区,连元素都会沉寂。直接前往无异于自杀。”
“但‘守护者之心’指向那里。”莉亚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坚定,“而且,‘终末回响’……这个名字,让我很不舒服。感觉比‘潮汐’更加……终极。”
陈星缓缓睁开眼,他的瞳孔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与遗迹核心共鸣时的光芒碎片。“它给我的感觉……不像‘潮汐’那样是来自外部的吞噬,更像是一种……来自世界内部的、必然的‘终结’。”他艰难地组织着语言,试图描述那难以言喻的感知,“‘初火’在畏惧它,也在……渴望靠近它。仿佛那里存在着某种……答案,或者归宿。”
这种感觉让他不寒而栗。初火之力是他目前对抗危机、守护同伴的最大依仗,如果连它都对“终末回响”产生如此矛盾的反应,那前方的危险将远超想象。
“我们需要更多信息。”渡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刚刚在外围快速侦查了一圈,“风暴一时半会儿不会停。这个营地还有些地方我们没有仔细搜查,或许能找到关于极北之路,或者那个‘终末回响’的更多线索。”
这是个务实的建议。与其在风暴中盲目冲向绝地,不如利用这被迫停留的时间,搜集一切可能的情报。
团队决定分头行动。凯尔和渡鸦负责彻底搜查营地其他残留的冰屋和可能存在的储藏地。莉亚和风铃留在主冰屋照顾陈星,并尝试从那些侏儒遗留的私人物品中寻找线索。
搜查工作进展缓慢。大部分冰屋都已彻底坍塌或被冰雪掩埋,找到的也多是一些日常用具和破损的工具。直到凯尔在一个看似是首领居住的、相对完好的冰屋角落,发现了一个用某种坚韧兽皮包裹、并用复杂机械锁保护的金属盒子。
凭借着对侏儒工程学的理解和一点运气,凯尔花了些时间解开了锁具。盒子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几卷用特殊药水处理过、以防腐坏的皮质卷轴,以及一个巴掌大小、结构极其精密的黄铜罗盘。
卷轴上的文字同样是古老的侏儒语,但借助陈星体内初火对规则信息的本能感知,以及凯尔的语言学知识,他们勉强解读出了部分内容。
这些卷轴并非日记,而更像是观测记录和……**预警**。
【……冰盖深处的‘寂静’正在扩张……并非寒冷,而是‘存在’本身的稀释……】
【……派往‘嚎风峡湾’的第三勘探队失去联系……最后传回的影像片段显示,峡湾内的时空结构出现异常褶皱……】
【……‘回响’探测仪读数持续异常升高……背景规则的‘磨损’速度加快……推测有高位阶存在正从深层维度试图‘上浮’……】
【……‘终末回响’非外力,乃世界自身熵增抵达临界之‘必然’。然,有‘加速者’正试图撬动此临界点……】
【……警告:监测到与‘加速者’共鸣的异常信号源,位于……(坐标模糊,指向极北冰盖某处)……其性质与古老记载中之‘观测者’核心指令高度吻合……】
记录到此戛然而止,最后几行字迹潦草,仿佛书写者在极度恐慌或紧急状态下匆匆写就。
“‘加速者’……‘观测者’核心指令……”凯尔放下卷轴,脸色异常难看,“难道‘观测者’的目的,不仅仅是记录和维持规则稳定,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主动加速世界的终结**?这就是他们所谓的‘终极静默’?!”
这个推论让冰屋内的温度仿佛又下降了几度。如果“观测者”并非中立的记录员,而是致力于推动世界走向灭亡的“加速者”,那么他们之前遭遇的一切追杀和净化,就有了更加可怕的解释——陈星身上的“初火”,这种能够“定义”新规则的力量,无疑是他们加速计划中最不稳定的“变量”,必须清除!
而那个黄铜罗盘,则更加诡异。它的指针并非指向磁极,而是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自顾自地、缓慢地旋转着,时而颤抖,时而停滞。当凯尔尝试将其靠近陈星时,罗盘的指针猛地指向他胸口的“初火之钥”,随即开始疯狂地左右摆动,刻度盘上一些从未见过的、代表不同能量层级的符文交替亮起,最终,指针颤巍巍地指向了一个与星图上“终末回响”标记大致吻合,但更加精确的方位。
“这个罗盘……能探测到规则层面的扰动和……高位阶存在的‘回响’?”凯尔震惊地看着手中这件古老的仪器。
陈星感受着罗盘指向自己时,初火之钥传来的那种既排斥又被吸引的矛盾悸动,缓缓点了点头。“它……在指引方向,也在……警告危险。”
冰屋外,暴风雪的咆哮声中,似乎夹杂了一些新的、更加尖锐的声响,像是某种巨大冰层断裂的轰鸣,又像是从极遥远北方传来的、穿透灵魂的低沉嗡鸣。
风铃突然抬起头,浅绿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恐惧,她指着北方,声音颤抖:“森林……不,是这片大地……它在**哀嚎**……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预兆已然显现。
遗迹的警告,罗盘的指向,大地的哀鸣,以及“观测者”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真正目的……
所有的线索,都如同无形的绞索,将团队推向那片象征着世界终局的极北冰盖。
风暴暂歇之时,便是他们踏上这最终、也是最危险征途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