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部荒原的风,如同无数把冰冷的锉刀,永无止境地刮擦着裸露的岩石和冻土。天空是永恒不变的铅灰色,稀疏的、耐寒的棘草在风中瑟瑟发抖,呈现出一片死寂的灰绿。空气稀薄而凛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肺部轻微的灼痛感。
团队在这片广袤而严酷的土地上已经跋涉了十几天。依靠着猎人小屋找到的地图和风铃对稀少植被的感知,他们勉强维持着方向,但环境的恶劣程度远超想象。昼夜温差极大,夜晚必须找到背风的岩穴或挖掘雪坑才能勉强抵御严寒。食物和水源也愈发匮乏,渡鸦能猎到的耐寒小动物越来越少,融雪取水则要消耗宝贵的能量和时间。
陈星的状况是团队最大的担忧。北部荒原稀薄的生命气息和极端环境,对他体内那层依赖森林力量的“纱幔”极为不利。“纱幔”的光芒持续缓慢地黯淡,他必须耗费更多心神去维持灵魂的稳定和初火的平衡,这让他本就缓慢的恢复进程几乎停滞,甚至偶有反复。他的脸色始终没有红润起来,行走时大部分时间都需要依靠凯尔或莉亚的搀扶。
“按照地图标记,再往北走三四天,应该就能看到‘霜语山脉’的支脉,那里可能有更稳定的水源和躲避风雪的地方。”凯尔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显得有些模糊,他裹紧了用兽皮和找到的破布临时加固的斗篷,眉毛和胡须上都结了一层白霜。
莉亚搀扶着陈星,圣光如同微弱的暖炉,持续散发着他最需要的温暖与稳定,但在这片仿佛拒绝一切生机的土地上,她的力量也显得格外艰难。风铃走在稍前的位置,她试图与那些匍匐在地、叶片如同金属般坚硬的棘草沟通,但得到的回应大多是无意识的冰冷与麻木,这让她的眼神也蒙上了一层阴郁。
渡鸦依旧是那个沉默的先锋,她的身影在苍茫的冰原上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只有偶尔回头确认队伍情况时,那双锐利的眼睛才会在兜帽的阴影下闪过微光。
就在这天下午,天空的铅灰色变得更加深沉,风中开始夹杂着细碎的冰晶,一场暴风雪似乎正在酝酿。
“必须找个地方躲避!”凯尔大声喊道,风声几乎要将他的声音撕碎。
就在这时,一直微闭双眼、大部分心神用于内视平衡的陈星,猛地睁开了眼睛!他胸口的“初火之钥”传来一阵并非源于他自身引导的、急促而清晰的震动!那纯白的火焰以前所未有的频率闪烁着,指向东北方向,传递来一股强烈的、带着绝望与祈求意味的波动!
“那边……有东西……”陈星的声音因突如其来的精神冲击而有些沙哑,他抬手指向东北方一片起伏的、被冰雪覆盖的丘陵,“不是自然现象……是……求救的信号!很微弱,但很清晰!”
这股波动与之前在低语森林感知到的模糊呼唤截然不同,它更加具体,更加急迫,仿佛垂死之人最后的呐喊,直接作用于他体内那与“定义”和“存在”相关的初火之力上。
“求救?”莉亚惊讶地望向他所指的方向,那里除了茫茫白雪和裸露的黑色岩石,空无一物。
渡鸦已经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那个方向潜行而去。片刻后,她的声音通过团队间简单约定的、利用风力和冰晶反射的传讯方式断断续续地传来:“发现……能量残留……非自然……有战斗痕迹……和……血迹……”
有战斗痕迹和血迹?在这片鸟不拉屎的荒原深处?
“过去看看!”陈星果断下令。尽管自身状态不佳,但那清晰的求救信号和他作为守望者继承者的责任,让他无法坐视不理。
团队顶着愈发猛烈的风雪,艰难地朝着东北方向前进。翻过一道覆满冰雪的山脊,下方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是一个相对背风的小型谷地,此刻却如同被巨兽蹂躏过。几座简陋的、用冰块和石块垒砌的矮屋已经坍塌大半,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工具、断裂的武器,以及大片早已冻结成暗红色的血迹。空气中残留着混乱的能量波动——有奥术的焦糊味,有某种野兽的腥臊气,还有一种……令人极其不适的、冰冷而扭曲的秩序余烬,与“观察者”的力量有些相似,却又更加……原始和暴戾。
而在谷地中央,一座半塌的冰屋旁,一个微弱的光芒正在风雪中顽强地闪烁着。那光芒源自一个放置在雪地里的、约莫人头大小的水晶棱柱。棱柱表面布满了裂痕,内部却有一团如同心脏般搏动着的、淡蓝色的能量核心,正是它,在持续散发着那被陈星感知到的求救信号!
“这是……古代侏儒的‘遗民信标’!”凯尔一眼就认出了那东西,语气中充满了震惊,“据说只有在族群面临灭绝危机时才会启动,能将求救信号跨越遥远距离传递给特定的共鸣物!它……它怎么会在这里?又在向谁求救?”
陈星胸口的“初火之钥”震动得更加剧烈,那纯白的火焰仿佛与信标中的蓝色能量核心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他能感觉到,这信标发出的信号,不仅仅是在求救,更是在呼唤某种……能与它产生规则层面共鸣的“高位存在”!
就在这时,渡鸦的警告声尖锐地响起:“小心!有东西从地下来了!速度很快!”
她话音未落,众人脚下的雪地猛地炸开!数条粗壮的、覆盖着苍白骨甲、顶端长着钻头般口器的巨大蠕虫破雪而出,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烈的腥气,朝着距离最近的凯尔和风铃噬咬而去!
这些蠕虫的形态与之前在丘陵遭遇的“石噬虫”有些类似,但体型更大,甲壳呈现出死寂的苍白,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也带着那种与“观察者”同源却更加野蛮的冰冷扭曲感!
“是‘霜噬魔虫’!它们被信标的能量吸引过来了!”凯尔大吼,铁棍上瞬间爆发出耀眼的奥术光芒,狠狠砸向一条扑来的魔虫!
莉亚的圣光护盾第一时间张开,挡住了射向风铃的另一条魔虫的袭击,护盾在魔虫的撞击下剧烈晃动。风铃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体内的自然之力在这片冰原和面对这种扭曲生物时几乎完全失效。
渡鸦的身影在魔虫间穿梭,骨匕试图寻找甲壳的缝隙,但这些魔虫的骨甲异常坚硬,她的攻击只能留下浅浅的白痕。
陈星看着在魔虫攻击下左支右绌的同伴,又看了看那依旧在闪烁求救信号的信标,以及信标旁几具被冻结、肢体残缺不全的、穿着破烂毛皮的侏儒尸体。一股怒火混合着责任感涌上心头。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同伴遇险,也不能无视这绝望的求救!
他强行压下灵魂因情绪波动而产生的刺痛,沟通了胸口的“初火之钥”。这一次,他没有试图进行大范围的规则定义,那代价他承受不起。他将目标锁定在那几条攻击最凶猛的霜噬魔虫身上,意念高度集中!
他抬起手,掌心对着那几条魔虫,五指猛地收拢!
“**存在——否定!**”
无声无息间,那几条被锁定的霜噬魔虫,那覆盖着苍白骨甲、狰狞扭动的身躯,如同被橡皮擦去的素描,从头部开始,迅速变得透明、虚化,最终彻底消失在空气中,连一丝灰烬都没有留下!
精准,高效,但反噬也立刻到来。陈星闷哼一声,单膝跪倒在地,灵魂仿佛被狠狠剜去了一块,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体内那层“森林纱幔”的光芒瞬间黯淡到了几乎熄灭的边缘!他感觉自己的“存在”都随之摇晃了一下。
剩余的几条霜噬魔虫似乎被这无法理解的现象震慑,动作出现了瞬间的迟疑。
“趁现在!干掉它们!”凯尔抓住机会,奥术飞弹如同连珠炮般射出,轰击在魔虫相对脆弱的关节和口器部位。渡鸦也找到了机会,骨匕精准地刺入了一条魔虫甲壳的缝隙,破坏了其神经中枢。
很快,剩余的魔虫也被清理干净。谷地内再次恢复了寂静,只有风雪的呼啸和那信标持续不断的、微弱的搏动声。
莉亚和风铃连忙赶到陈星身边,莉亚的圣光再次笼罩住他,试图稳定他剧烈波动的灵魂。陈星剧烈地喘息着,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撑得住。他的目光,却死死地盯着那座仍在闪烁的遗民信标。
求救信号依旧在持续。
而他们,似乎是这片死寂冰原上,唯一能接收到这信号的存在。
这究竟是另一个陷阱,还是一个……扭转局面的契机?
答案,或许就隐藏在那布满裂痕的水晶棱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