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炉城地下的喧嚣与热浪,如同实质的墙壁,瞬间将陈星和凯尔吞没。
震耳欲聋的敲击声、熔岩流动的轰鸣、蒸汽喷射的嘶嘶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永不停歇的工业狂想曲。
空气中弥漫的金属粉尘和硫磺气味浓烈到几乎让人无法呼吸,灼热的气流炙烤着皮肤。
他们混入一群推着满载黑色金属矿石矿车的矮人劳工中,低着头,学着他们粗哑的吆喝和沉闷的步伐,沿着宽阔的、被无数脚掌磨得光亮的石板路向前移动。
周围的矮人工匠大多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汗水和油污,肌肉虬结,眼神专注而麻木,似乎早已习惯了这地狱般的环境,全身心都投入到了永无止境的锻造工作中。
陈星悄悄将秩序感知扩散开去,谨慎地避开那些潮汐教团守卫所在的区域,重点感知着那座悬浮的“天空熔炉”。
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那股苍白火焰中蕴含的扭曲与狂暴。
它像是一个活着的、充满恶意的核心,不断抽取着从地脉引来的、相对纯净的秩序之火,将其污染、转化,散发出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冰冷灼烧感。
这不仅仅是能量的扭曲,更像是一种对“秩序”概念本身的亵渎。
凯尔则凭借着他工程师的敏锐,观察着整个地下空间的布局、能量管道的走向、以及那些连接天空熔炉的符文锁链的能量波动规律。
“那些锁链不仅仅是物理支撑……”凯尔压低声音,几乎是在用气音对陈星说道,“它们更像是一种能量导管和稳定器,将地脉之火引导上去,同时也在维持着熔炉悬浮状态的能量平衡。看那些符文的闪烁频率,与苍白火焰的搏动存在某种同步……如果能干扰这种同步……”
他的眼中闪烁着分析的光芒,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到这个庞大系统的弱点。
他们跟随着矿车队伍,来到一处巨大的、如同火山口般的原料倾倒平台。
赤红色的金属矿石被倾倒入深不见底的熔岩池中,激起冲天的火花和浓烟。
在这里,他们得以更近距离地观察天空熔炉的底部。
那巨大的炉口如同恶魔的喉咙,苍白的火焰在其中翻滚咆哮,偶尔溅射出的火星落在地面,竟能将坚硬的石板腐蚀出滋滋作响的坑洞,留下短暂的、扭曲的黑色痕迹。
炉体表面,刻满了与潮汐教团铠甲上类似的螺旋纹路,这些纹路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吸收着周围的光线和能量。
陈星能感觉到,怀中的“晦暗之钥”正传来一阵阵愈发清晰的排斥与警示感。
“必须想办法上去……”陈星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寻找着可能的路径。
直接攀爬那些能量涌动的锁链显然不现实。
乘坐那些往来运送物料、由蒸汽或魔能驱动的升降平台?但那些平台都有严格的守卫把守,需要特定的凭证或指令。
就在他们暗中观察,一筹莫展之际,一阵略显尖锐、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争吵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就在不远处的平台边缘,一名头发胡子花白、穿着沾满油污的皮质围裙、脸上带着单片水晶放大镜的老矮人,正激动地挥舞着手中的扳手,对着一名身穿黑色教团铠甲的小头目大声嚷嚷:
“……不行!绝对不行!‘炉心稳定器’的能量输出不能再提高了!地脉之火的纯度正在下降,混沌侵蚀的速度超过了净化阈值!再强行抽取,整个‘地火核心’都会失衡!到时候别说这破炉子,整个熔炉城都得跟着陪葬!”
那老矮人声音洪亮,带着工匠特有的固执和对自身领域权威的扞卫。
那名教团小头目脸色阴沉,语气冰冷而不耐烦:“格里姆大师,这是‘大工匠议会’的直接命令!‘天火计划’不容耽搁!你必须立刻将输出功率提升百分之十五!否则,延误了仪式,你担待不起!”
“狗屁的大工匠议会!我看是被你们这些外来者蛊惑了!”被称为格里姆的老矮人怒不可遏,扳手差点砸到对方脸上,“地火核心是熔炉城的根基!毁了它,矮人一族就完了!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我们是为了更伟大的进化!是为了让矮人一族摆脱大地的束缚,拥抱永恒的静默!”教团小头目眼中闪过一丝狂热的光芒,但随即被压抑下去,他挥了挥手,两名教团守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夹住了老矮人,“格里姆大师,看来你需要冷静一下。带走!”
老矮人奋力挣扎,但他年老体衰,哪里是两名精锐守卫的对手,被强行拖着向平台一侧的通道走去,嘴里还在不停地怒骂。
陈星和凯尔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精光。
机会!
这个叫格里姆的老矮人,似乎是负责维护“地火核心”与“天空熔炉”能量平衡的关键人物!
而且,他明显对潮汐教团的命令抱有极大的抵触和怀疑!
如果能接触到他,或许能获得至关重要的情报,甚至……一个潜在的盟友!
“跟上他们。”陈星低声道。
两人不动声色地脱离矿车队伍,借着往来人群和设备的掩护,远远跟上了那两名押送格里姆的教团守卫。
守卫押着骂骂咧咧的格里姆,穿过几条相对僻静的维修通道,来到一扇厚重的、刻着火焰与铁砧浮雕的金属大门前。
一名守卫拿出一个令牌按在门上的凹槽处,大门缓缓滑开,里面似乎是一个类似禁闭室或审讯间的地方。
就在大门即将关闭的瞬间——
“动手!”
陈星低喝一声,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窜出,“霜寂”刀背精准而迅猛地敲在两名守卫的后颈上!
两名守卫甚至没来得及反应,便闷哼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
陈星和凯尔迅速将昏迷的守卫拖进房间,关上了大门。
房间内,格里姆大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警惕地看着两个陌生的、明显不是矮人的面孔,握紧了手中的扳手:“你……你们是谁?!”
“我们没有恶意,大师。”陈星收起长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我们听到了您刚才的争执。关于地火核心,关于天空熔炉,关于那些外来者的‘天火计划’。”
格里姆眼神中的警惕并未减少,但多了一丝探究:“你们不是他们的人?”
“正相反。”凯尔接口道,他指了指上方,“我们是来阻止那个‘仪式’的。那苍白火焰燃烧的越旺,这个世界距离毁灭就越近。”
格里姆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似乎在判断话语的真伪。他看了看昏迷的守卫,又看了看陈星手中那柄不凡的长刀,以及凯尔身上那与熔炉城格格不入的、属于学者和工程师的气质。
半晌,他缓缓放下了扳手,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充满了疲惫与忧虑。
“你们……说的是真的?”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些家伙没安好心!什么‘永恒静默’,什么‘伟大进化’,都是狗屁!他们是在抽干熔炉城的生命之源,是在把我们都往火坑里推!”
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地火核心的能量正在被疯狂抽取,纯度急剧下降,混沌侵蚀的速度越来越快!再这样下去,最多十天,不,可能七天!地火核心就会彻底失衡,引发连锁崩塌!到时候,整个赤焰山脉都会变成一片死地!”
七天!
这个时间比螺舟预估的三十七天要紧迫得多!
陈星和凯尔心中都是一沉。
“我们必须尽快摧毁天空熔炉的信标核心。”陈星沉声道,“大师,您知道如何安全地上去吗?或者,那熔炉有什么弱点?”
格里姆摇了摇头,脸上露出苦涩:“难!太难了!那炉子被他们的力量层层保护,唯一的常规通道是北侧的‘天火升降梯’,但有重兵把守,需要最高权限的通行令牌。至于弱点……”
他沉吟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回忆的光芒:“……或许……有一个不是弱点的弱点。”
“什么意思?”凯尔追问。
“天空熔炉的能量核心,与地火核心是深度绑定的。”格里姆解释道,“它之所以能悬浮,能运转,全靠地脉之火支撑。如果……如果能在地火核心这边,进行一次强力的、反向的‘秩序净化’,瞬间提升地火之力的纯度,或许能对天空熔炉那被污染的核心造成一次强烈的冲击,甚至……暂时中断它与信标的连接!”
他看向陈星和凯尔,眼神灼灼:“但这需要庞大的、精纯的秩序能量,以及一个能够承受地火核心反冲的‘净化节点’……熔炉城现有的设备,根本做不到……”
陈星摸了摸怀中的“晦暗之钥”和“共鸣石”。
精纯的秩序能量?净化节点?
他们似乎……正好拥有这些条件!
“如果我们能提供秩序能量和净化节点呢?”陈星看着格里姆大师,目光坚定,“您能否操作,完成这次反向净化?”
格里姆愣住了,他上下打量着陈星,仿佛要重新认识他一般。
“你们……真的能做到?”
“我们可以一试。”陈星没有把话说满,但眼神中的决心毋庸置疑。
格里姆大师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个决心,重重地一拍大腿!
“好!既然你们有胆量,老子就陪你们赌一把!”
他眼中重新燃起了矮人特有的、如同炉火般炽烈的光芒。
“跟我来!我知道一条废弃的维护通道,可以绕过大部分守卫,直接抵达‘地火核心’控制室!”
希望,在这灼热的地底深处,悄然点燃。
一场针对天空熔炉的逆袭,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