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舟在深海中安静地滑行,窗外是永恒不变的黑暗与偶尔闪现的、如同鬼火般的深海生物发光器。
舱室内,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墙壁上显示的、不断减少的倒计时,提醒着众人前方任务的紧迫。
十三个标准循环。
莉亚利用这难得的喘息之机,仔细处理着每个人身上的伤口。
凯尔肩膀的箭伤有些发炎,风铃腿上的伤口也需要重新清理包扎。
陈星内腑的震伤和强行冲击精神枷锁的反噬最为麻烦,只能依靠秩序之力缓慢温养。
渡鸦则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一种半休眠的警戒状态,仿佛一台高效而节能的机器,只有偶尔睁开的眼睛里,锐利的光芒显示着她从未真正放松。
星萤依旧昏迷,但脸色不再那么苍白,呼吸也平稳悠长了许多。
莉亚发现,她体内那近乎枯竭的精神力,正在以一种缓慢但稳定的速度自行恢复,仿佛这螺舟内部的环境,或者她怀中的“共鸣石”,对她有着特殊的滋养作用。
陈星大部分时间都盘膝坐在透明的墙壁前,一边调息,一边观察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深海奇景,同时分出一丝心神,尝试沟通“共鸣石”中那浩瀚如烟海的知识。
他不敢深入,那些关于星辰本质、维度褶皱、能量终极形态的信息太过庞大晦涩,以他目前的状态强行理解,只会导致精神崩溃。
他更像是在“浏览目录”,寻找着当前可能用得上的、相对基础的知识碎片——比如关于能量脉络的辨识,关于空间稳定性的感知,甚至是一些简单的、利用环境能量进行隐匿或加速的技巧。
这些碎片化的知识,如同散落的拼图,虽然无法立刻形成完整的体系,却也在潜移默化中拓宽着他的认知边界,让他对自身秩序之力的运用,多了一些全新的、未曾设想过的思路。
航行到第五个循环时,一直沉默的螺舟智能系统再次发声,依旧是那冰冷的电子音:
“警告:即将进入‘沸腾海渊’影响区域。该区域空间结构不稳定,能量湍流强度高,存在高威胁性原生生物。请所有乘员固定自身,做好抗冲击准备。”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同时,螺舟猛地一震,速度明显放缓。
窗外原本相对平静的深海景象开始发生变化。
海水的颜色从墨蓝逐渐转向一种不祥的暗红色,温度也开始明显升高,即使隔着厚厚的金属舱壁,也能感受到那股蒸腾的热意。
远处,隐约可见海底裂开一道道巨大的、如同地狱伤口的裂隙,赤红色的熔岩在其中翻滚涌动,不断释放出巨大的气泡和狂暴的能量流。
这就是沸腾海渊!
“检测到高强度空间褶皱及能量乱流。启动抗干扰模式。”电子音提示道。
螺舟表面的银色金属流动起来,形成更加符合流体动力学的梭形,表面的符文光芒大盛,一层淡蓝色的能量护盾悄然张开,将袭来的能量乱流和高温隔绝在外。
即使如此,螺舟依旧像暴风雨中的小舟,不时传来剧烈的摇晃和震动。
窗外,一些形态更加怪异的深海生物开始出现。
有如同巨型水母、触须却闪烁着熔岩般红光的“炽炎水母”;有身体覆盖着厚重骨甲、能在熔岩裂隙旁游弋的“熔岩巨蟹”;甚至还有一些半能量体、仿佛由纯粹火焰构成的“火灵”,它们漫无目的地漂浮着,所过之处,连海水都仿佛被点燃。
这些生物似乎对螺舟这个“异物”充满了敌意,不断发动攻击。
炽炎水母的触须抽打在能量护盾上,激起一圈圈涟漪;熔岩巨蟹用巨大的螯钳猛砸;火灵则直接撞上来,引发小范围的能量爆炸。
螺舟的护盾稳如磐石,但能量的消耗肉眼可见地加剧,墙壁上代表护盾强度的能量条在缓慢而坚定地下降。
“按照这个消耗速度,恐怕支撑不到抵达航道入口。”凯尔看着数据,眉头紧锁。
“能否主动规避或驱散它们?”陈星问道。
“可以尝试释放特定频率的能量脉冲进行驱离,但可能引来更强大的个体,或者加剧空间不稳定。”电子音回答。
“让我试试。”陈星走到墙壁前,将手按在冰冷的金属上。
他闭上眼,引导着秩序之力,同时调动“共鸣石”中关于能量频率与生物感知的知识碎片。
他并非要攻击,而是要“沟通”,或者说,“欺骗”。
他将秩序之力模拟成这片沸腾海渊深处,某种更高级、更具威慑力的原生霸主的气息,混合着一丝星语者特有的、超然物外的波动,通过螺舟的外放装置,如同涟漪般扩散出去。
起初,那些攻击性的生物更加狂躁。
但很快,一些较为弱小的炽炎水母和熔岩巨蟹开始迟疑,它们感知到了那种“不好惹”的气息,本能地选择了退避。
只有那些几乎没有理智的火灵,依旧不顾一切地冲撞上来。
“有效!”凯尔看着护盾承受的攻击明显减少,精神一振。
陈星维持着这种模拟,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对精神力的消耗极大,而且需要极其精妙的控制,稍有不慎,模拟失败,反而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航行在惊险与持续的消耗中继续。
倒计时显示,他们距离所谓的“星间航道”入口,只剩下最后一个循环的路程。
然而,就在众人稍稍松口气的时候,螺舟的警报突然尖锐地响起!
“警告!检测到超巨型生命体接近!能量等级:极高!威胁等级:最高!”
“警告!空间乱流强度超出预期!护盾能量剩余百分之三十!”
透明的墙壁外,原本暗红色的海水骤然变得更加深邃,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阴影,从下方的海渊深处缓缓上浮。
那阴影的轮廓模糊不清,只能看到无数粗壮的、仿佛由熔岩和黑暗物质构成的触须在缓缓舞动,仅仅是其散发出的威压,就让螺舟的护盾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而在螺舟的前方,原本相对稳定的海水变得如同沸腾的粥锅,无数细小的空间裂缝时隐时现,狂暴的能量乱流形成了一道几乎无法穿越的死亡屏障!
前有绝路,后有追兵!
“计算最优规避方案!”陈星低吼。
“计算中……无安全规避路径。强行突破空间乱流区,成功率低于百分之十。与超巨型生命体接触,生还概率低于百分之一。”电子音给出了冰冷的结论。
绝望的气氛瞬间笼罩了舱室。
就连一直冷静的渡鸦,握紧匕首的手指关节也微微发白。
难道要功亏一篑?
陈星的目光死死盯住前方那片狂暴的空间乱流,脑海中“共鸣石”的知识碎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旋、碰撞。
空间褶皱……能量湍流……稳定性……
突然,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不规避!不硬闯!”陈星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们‘借力’!”
他猛地看向凯尔和电子音:“能不能计算出一条路径,利用后面那大家伙的能量场和攻击余波,暂时‘抚平’前方最狂暴的那片乱流,哪怕只有一瞬间!”
凯尔瞬间明白了陈星的意图,眼睛猛地亮起,手指在虚拟操控界面上疯狂划动:“理论上……有可能!利用超巨型生命体的能量作为‘压舱石’,冲击并暂时稳定乱流结构……但时机必须精准到毫秒!而且我们自身也会承受巨大的冲击!”
“计算路径和时机!”陈星毫不犹豫。
“路径计算中……时机计算中……风险重新评估……成功率提升至百分之四十……”电子音的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刷新。
“够了!”陈星深吸一口气,秩序之力在体内奔腾流转,目光锐利如刀,死死锁定后方那越来越近的恐怖阴影,以及前方那片死亡屏障。
“所有人员,最高强度固定!准备冲击!”
螺舟的引擎发出过载的轰鸣,非但没有加速逃离,反而以一种近乎自杀的姿态,调整角度,主动迎向了后方那碾压而来的超巨型生命体,以及它所带来的、毁灭性的能量潮汐!
下一刻,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