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县伯的爵位,紫金鱼袋的荣宠,参预机务的特许……一道道恩旨,将萧景珩推上了京师权力场中前所未有的高度。青鱼巷萧府的门庭,一时间车马如织,道贺者、拜会者、投靠者络绎不绝,昔日略显清冷的宅邸,如今俨然成了朝中一股新兴势力的焦点。萧景珩的名字,与“年少有为”、“圣眷正隆”、“国之栋梁”等赞誉紧密相连,声望如日中天。
然而,身处漩涡中心的萧景珩,内心却异常清醒与冷静。书房内,烛火映照着他比同龄人更加沉稳的面容。他轻轻摩挲着腰间那枚温润的玉佩,目光扫过案头堆积的贺帖与等待批阅的文书,心中并无多少得意,反而充满了警醒。
“扳倒孙知远,看似斩断了赵相一臂,实则逼得这头老狐露出了更锋利的獠牙。”他低声自语,脑海中浮现朝堂上赵崇明那看似欣慰、实则冰寒的眼神。“吴谦授首,平西侯府势颓,不过是敲山震虎,却也让这虎更加谨慎,藏得更深。” 他深知,自己如今的地位,是建立在一次次险死还生的博弈和皇帝的刻意扶持之上,根基远未牢固。赵崇明经营朝堂数十载,门生故旧遍布天下,其势力盘根错节,绝非扳倒一两个党羽便能撼动。如今的平静,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更让他心生隐忧的,是那日朝会后,皇后宫中悄然送来的那份“赏赐”和那句意味深长的“青年楷模”的夸赞。这绝非简单的嘉许,而是皇室对他愈发关注、甚至可能开始考量其“资格”的信号。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深宫之中,那双清澈而带着期盼的眼眸。
他与梁婉清之间,那份始于诗文唱和、历经风雨考验的情愫,早已心照不宣,日渐深厚。她在他微末时的赏识,在他遇险时的担忧,在他成功时的欣慰,都通过那枚玉佩、那封封含蓄的信笺,清晰地传递过来。这份情谊,是他在这冰冷权斗场中难得的温暖与慰藉。
然而,现实的鸿沟,也随着他地位的提升而愈发清晰地横亘在面前。他是新晋伯爵,是皇帝倚重的能臣,但终究是臣子,是外臣。而她是嫡出的公主,金枝玉叶,她的婚姻,从来不只是个人之事,更是关乎皇室体统、朝局平衡的国事。即便皇帝对他欣赏有加,若要匹配公主,他所拥有的功名、爵位、乃至在朝中的根基,都还远远不够。皇后那句“楷模”,既是鼓励,又何尝不是一种无形的鞭策与审视?暗示他需要达到更高的高度,才能有资格去触碰那顶级的荣宠。
“路漫漫其修远兮……”萧景珩轻叹一声,目光变得坚定。他明白,自己已无退路。唯有继续向前,积累更多的功绩,掌握更大的权柄,构筑更稳固的根基,才能在这凶险的朝堂中活下去,才能有资格去守护他想守护的人与事。
他将思绪拉回眼前,开始仔细批阅文书。作为新晋的“参预机务”者,他接触到的信息层面已大为不同。各地奏报、军情咨文、财政预算……许多以往难以窥见的国家机密,如今都摆在了他的案头。他需要尽快熟悉这一切,形成自己的判断,才能在即将到来的更大风浪中,拥有话语权。
与此同时,丞相府深处的密室内,气氛却截然不同。赵崇明听完族弟赵崇暗关于“墨翁”与“讼棍李”进展的禀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紫檀木椅的扶手。
“让他们沉住气,务必做得天衣无缝。萧景珩如今风头正盛,一动不如一静。待他稍有松懈,或陛下对其恩宠稍有波动之时,便是雷霆一击之机。”赵崇明的声音低沉而冰冷,“眼下,让他先得意几日。捧得越高,摔得才越重。”
“相爷高见。”赵崇暗躬身道,“只是,听闻宫中似乎对萧景珩也……”
赵崇明抬手打断了他,眼中闪过一丝讥诮:“皇家的事,更复杂。那是另一盘棋。对我们而言,或许是机会也未可知。继续盯紧他,尤其是……他那些诗文的‘来历’,和他萧家祖上的‘旧账’,要查,就给我查个底朝天!”
“是!”
夜色更深,京师仿佛沉睡。但在这一片寂静之下,青鱼巷的书房灯火与丞相府的密室谋划,却预示着更加激烈的暗流正在涌动。萧景珩凭借自己的才智与勇气,终于在朝堂初步立足,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与上升的阶梯。然而,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丞相赵崇明的敌意因他的崛起而更深,手段也将更加隐蔽狠毒;与公主梁婉清的感情虽渐入佳境,却不得不直面现实地位与皇家婚事的巨大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