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珩的两封密信,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虽未立即激起滔天巨浪,却在平静的水面下引发了暗流的剧烈涌动。内官监秉笔太监冯公公收到密信后,不动声色,却深知事关重大,寻了个机要奏报的时机,将密信内容择要面呈了元景帝。而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周秉正,在收到混在书局账本中的密信后,震惊之余,立刻召集了几位信得过的清流御史,暗中核实信中所提及的几处兵部与户部账目矛盾之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萧景珩的暗中调查,以及周秉正等人的悄然行动,尽管极其隐秘,但一些蛛丝马迹,还是被时刻警惕的孙知远和李德林察觉到了。尤其是当他们试图调阅某些关键存档却受到周秉正方面婉转却坚定的阻挠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他们。
“不能再等了!”户部尚书值房内,李德林面色阴沉如水,对孙知远说道,“萧景珩此子,果然是个祸害!他定是查到了什么,并且已经捅了出去!周秉正那个老匹夫也在暗中动作!”
孙知远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部堂所言极是!坐以待毙,唯有死路一条!必须先发制人,扭转局面!必须把水搅浑,把萧景珩打成别有用心之人!”
两人密谋良久,一条毒计迅速成型。既然无法在证据上完全掩盖,那就从人身上进行攻击,污蔑构陷,将水搅浑!
数日后的常朝之上,原本例行公事的奏对环节,突然被户部尚书李德林的一番陈奏打破。他手持一份奏疏,面色沉痛地出班跪倒:
“陛下!臣有罪!臣要弹劾户部云南清吏司主事萧景珩!”
一语既出,满朝皆惊!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李德林和站在后排、神色平静的萧景珩身上。元景帝眉头微蹙,沉声道:“李爱卿何出此言?萧景珩不是正在协助你核查北疆军饷案么?”
“陛下明鉴!”李德林叩首道,声音带着“愤懑”与“无奈”,“正是因此,臣才不得不痛心疾首,据实禀奏!萧景珩参与核查以来,臣本望其年轻有为,能秉公办事。然其却好大喜功,急于求成,在核查过程中,罔顾事实,主观臆断,甚至……甚至有捏造数据、曲解账目之嫌!”
他继续“控诉”道:“萧景珩不顾核查章程,屡次越权调阅无关档案,提出诸多匪夷所思之假设,将正常之折耗、转运流程,妄加揣测为贪墨弊案!更甚者,其竟私下散布流言,影射部堂官员清誉!臣屡次劝阻,其皆阳奉阴违!臣怀疑,其如此作为,并非为查明真相,而是另有所图!或是为博取直名,或是……或是受人指使,故意扰乱核查,欲掩盖真正之问题!”
这番话,颠倒黑白,将萧景珩的认真核查污蔑为“捏造数据”、“好大喜功”,并将其发现问题的行为定性为“另有所图”。
孙知远立刻出班附和,语气更加阴毒:“陛下!李尚书所言,句句属实!臣还可补充一点,萧景珩在核查期间,曾多次私下打探边关将领信息,其言行颇为可疑!臣不得不怀疑,其是否与边将有所勾连,此番借核查之名,行构陷之实,意图搅乱朝纲,为其边关同党开脱责任,抑或另有不轨之图!”
“边将勾连”、“不轨之图”!这已是极其严重的政治指控,足以将人置于死地!
几位早已被孙党打过招呼的言官,也纷纷出列,或弹劾萧景珩“年少轻狂,不堪重任”,或质疑其“动机不纯,扰乱朝议”。一时间,朝堂之上,风向骤变,萧景珩仿佛成了一个居心叵测、破坏大局的罪人。
元景帝高坐龙椅,面色平静,目光深邃地扫过李德林、孙知远等人,又看向孤立于朝班之中、却依旧挺直脊梁的萧景珩。他心中明镜一般,深知这必然是孙党察觉危险后的疯狂反扑。萧景珩密信中所言,与此刻李德林等人的指控,孰真孰假,他自有判断。
然而,身为帝王,他不能仅凭一面之词和内心好恶断案。他需要证据,需要一场当庭的对质,来撕开这重重迷雾。
“萧景珩,”元景帝缓缓开口,声音不带丝毫情绪,“李尚书与孙侍郎所言,你可有话说?”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萧景珩身上。整个大殿,鸦雀无声,空气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