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话音甫落,澄瑞亭内外,所有的目光便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齐刷刷地汇聚到了萧景珩身上。这位近来声名最盛的年轻臣子,早已是今日宴会上诸多心思各异的视线焦点,此刻被皇后亲自点名,更是瞬间被推至聚光灯下,无所遁形。空气仿佛凝滞,连穿梭其间的秋风都似乎放慢了脚步。
吴谦与孙耀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嫉恨与不甘在其中闪烁,却又夹杂着一丝隐秘的期待,仿佛等待着什么。纱幔之后,原本细微的环佩轻响与低语也悄然平息,一种无声的专注弥漫开来。
萧景珩神色如常,不见半分局促。他从容离席,步履稳健地行至亭前丹墀之下,对着帝后方向深深一揖,声音清朗而沉稳:“微臣萧景珩,叩见陛下,皇后娘娘。娘娘谬赞,臣实不敢当。今日盛会,英才云集,臣本应静聆诸位高才,然蒙娘娘垂询,臣谨遵懿旨,若有不逮之处,伏望陛下、娘娘及诸位大人恕罪。” 言辞谦恭,礼数周全,令人挑不出错处。
然而,就在他话音方落,身形将直未直之际,席间一人忽地朗声笑道,打破了这短暂的寂静:“皇后娘娘所言极是!萧侍讲诗才之名,早已传遍京师,堪称我辈楷模。今日恰逢此等菊海盛景,若无一佳作以纪,岂非憾事?久闻萧侍讲才思敏捷,尤擅即景赋诗,不若便以此满园秋菊为题,让我等现场领略一番何谓‘七步成诗’之才,也为陛下、娘娘助兴,如何?”
众人循声望去,发言者乃是宗室子弟赵珩,一位与李妃娘娘母家关系匪浅的年轻郡王。他面含笑意,眼神却锐利如针,这番话看似捧场,实则将萧景珩架在了火上:指定“咏菊”之题,限定范围;强调“即景”、“现场”,逼迫急智;以“楷模”、“助兴”为名,抬高标准,施加压力。这无疑是一次精心策划的发难,无论萧景珩应允与否,接得好坏,都难免陷入被动。
亭内,元景帝目光微动,未露声色,只是指尖在扶手上轻轻一点。皇后娘娘依旧保持着雍容华贵的微笑,看向萧景珩,语气温和似水,却将选择权轻轻推了过去:“萧爱卿以为赵郡王此议如何?若觉仓促,稍作思量亦是无妨。” 这体贴的背后,是更深的考量。
刹那间,场中气氛愈发微妙。期待、审视、幸灾乐祸……种种情绪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笼罩在萧景珩四周。他仿佛立于悬崖边缘,下一步踏向何方,关乎成败。
萧景珩心知肚明,赵珩及其背后之人,要的就是他慌乱、推诿或是仓促应对而露出的破绽。他深吸一口气,将周遭杂念摒除,目光再次扫过那一片在秋风中傲然挺立的菊丛,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转向帝后,再次躬身,声音清晰而坚定地响彻在澄瑞亭前:
“赵郡王盛情,陛下、娘娘厚爱,臣感佩于心。菊花高洁,堪咏秋魂。臣,愿试笔一试。”
他没有退缩,而是坦然接下了这看似突如其来的挑战。此言一出,众人反应各异,但所有的目光都更加聚焦于他一身。只见他并未立刻走向早已备好的书案,而是再次转身,面向那片绚烂的菊海,负手而立,身影在秋阳下拉得修长。他似乎完全沉浸于对景物的观照之中,又似在浩瀚的才思中寻觅那最精准的表述。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整个御花园静得能听见落叶触地的微响。一场针对他急才与心性的考验,就在这满园菊香与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悄然展开。而他的诗句,将成为下一章风暴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