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的手还搭在玉佩上,掌心微微发烫。密室里灯泡闪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腰。他没抬头,只是盯着桌面——那道裂纹比刚才淡了些,仿佛呼吸般一明一暗。
外头的喧闹早就散了。掌声、警笛、李富贵被拖走时的叫骂,都像隔了一层纱。可他一点也轻松不起来,反倒觉得胸口压着块湿棉花,闷得慌。
“赢了,怎么反而更累了?”他自言自语,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快听不见。
他翻开笔记本,纸页哗啦作响。最近十次启动灵田的时间倍率全记在上面,旁边还歪歪扭扭写着每次用之前的心情:愤怒、紧张、焦虑、专注……字迹有大有小,像心情一样乱。
前天种黄精,明明只想让它快点长,结果只跑了24倍速,还不如普通大棚快多少。可上周调试新灌溉系统那回,他一门心思扑在数据上,连饭都没吃,灵田直接飙到96倍,药材三天就熟透了。
“差这么多?”他皱眉,把两行数据圈出来对比。
正琢磨着,门外传来脚步声,轻,但很稳。门缝底下影子一晃,接着是碗筷轻碰的声音。
苏婉清端了碗热粥进来,放在桌角。“你再不吃,这粥就得返祖了。”
“返祖?”他抬头,“它还能变回米粒不成?”
“我看你是真饿出幻觉了。”她抽走他手里攥了半天的笔,“人都站不稳了还研究?玉佩又不会跑。”
他笑了笑,没动那碗粥。“我在想,是不是我太急了。一着急,灵田就不配合,慢得像老牛拉车。”
“那你别急呗。”她撩了下额前碎发,“你以前教孩子们算术题,不也是慢慢来?谁一开始就会解方程了?”
他一愣,忽然想起什么,翻到笔记本最后一页,把“情绪”和“倍率”画成两条线。一条起伏剧烈,一条跟着跳上跳下,几乎重合。
“还真有点道理……”他喃喃,“原来不是灵田不听话,是我自己先乱了阵脚。”
苏婉清瞥了眼图表,哼了声:“你现在才发现?你每次拧眉头的时候,灯都跟着闪一下。”
他低头看灯,又抬头看她,笑出声:“所以我是人形电压不稳器?”
“差不多。”她把勺子塞他手里,“吃完再去当发电机。”
他乖乖喝了几口,热气从喉咙滑下去,整个人好像被重新接上了电。等他放下碗,眼神已经不一样了——不再浑浊,也不再焦躁,像是山沟里雨后初晴的溪水,清亮又沉静。
“我想再试一次。”他说。
“试什么?”
“试试不逼它,也不求它,就……好好说话。”
苏婉清没拦他,只是退到门口,靠墙站着,手搭在门把上,没走。
李慕白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这次他没想着要多快,也没想着要出成果。他就想着那天春天,苏婉清蹲在菜地边教娃娃们认字,风吹起她的碎花裙角,她笑着指着土里的嫩芽说:“瞧,它比你还急着见世面呢。”
嘴角不自觉翘了起来。
他睁开眼,手指轻轻抚过玉佩表面。
嗡——
灵田启动的声响比以往柔和,像是有人在耳边吹了口气。监测表上的数字缓缓爬升:12倍、36倍、60倍……最后稳稳停在96倍。
“成了。”他低声说。
苏婉清站在门口没动,但肩膀松了下来。
他没停,立刻调出培育程序。这次不是药材,也不是粮食,而是一株玫瑰苗。深红品种,生长周期设定为十二小时模拟时长。
“花瓣要卷得自然些,不能太刻意。”他一边调整参数,一边嘀咕,“字也不能太大,藏在里头才好看。”
苏婉清听见了,皱眉:“你在鼓捣啥神神秘秘的?”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回头一笑,“保证比返祖的粥有意思。”
她白他一眼,转身走了,脚步却比来时轻快。
接下来半天,他再没离开控制台。偶尔记录数据,偶尔微调温度湿度,大部分时间只是静静看着屏幕里那株小苗一点点抽枝、展叶、冒花苞。
到了晚上九点多,第一朵花终于绽开。
他屏住呼吸凑近观察——花瓣层层叠叠,最内层隐约有纹路,可凑近一看,又乱了,像是风吹皱的水面。
“不行,太急了。”他摇头,关掉这一株。
第二朵花开了大半,字形勉强能辨,可“婉”字最后一笔断了,像被谁一刀砍去半截。
他叹了口气,删了记录。
第三回,他干脆放下所有操作界面,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苏婉清的样子:她在灶台前搅汤,头发别到耳后;她站在雨里给他送伞,裤脚沾着泥;她发布会那天坐在后排,眼里亮得像星星。
等他再睁眼,手指已经自动按下了启动键。
这一次,他什么都没改,什么都没调,就让灵田自己走。
十二小时后。
花开了。
深红色的玫瑰静静立在培养皿中,花瓣舒展如绸,最中心的几层天然卷曲,清晰浮现出两个字——婉清。
李慕白盯着看了足足五分钟,才敢伸手把它取出来。花茎挺直,香气清幽,那两个字像是生来就在那里,没有一丝人工雕琢的痕迹。
他小心翼翼把花放进一个玻璃罩里,摆在玉佩旁边。
门在这时被推开。
苏婉清拎着个保温桶进来,看见那朵花,脚步顿住了。
“这是……你种的?”
“嗯。”他点头,“用了九十六倍时间,种了三次。”
她走近,低头看那两个字,手指悬在半空,没敢碰。
“你费这么大劲,就为了写我名字?”
“不止。”他声音很轻,“我还想告诉你,以前我总想着怎么多赚钱、怎么防着李富贵、怎么让村里人都信我。可现在我才明白,有些事比那些都重要。”
她抬头看他,没说话。
他继续说:“比如,让你知道,我不是非得靠灵田,也能对你好。”
屋子里安静下来。灯泡依旧亮着,玉佩的裂纹里,一丝微光缓缓流动,像是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节奏。
苏婉清慢慢伸出手,没去碰花,而是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有点凉,但她没松开。
“你知道吗?”她说,“你刚才种花的时候,灯一直没闪。”
他笑了:“那说明我这次,电压稳定了。”
她也笑了,眼角微微弯起。
就在这时,玉佩突然轻轻震了一下,幅度很小,像是心跳漏了半拍。玻璃罩里的玫瑰,一片边缘花瓣无声飘落,打着旋儿,正好落在“清”字上,像盖了个章。
李慕白的目光没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