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李慕白就站在展位后头，手里捏着一叠刚印好的小册子翻来翻去。王铁柱蹲在旁边啃烧饼，腮帮子鼓得像塞了俩鸡蛋。
“这玩意儿真能行？”王铁柱含糊不清，“城里人看都不看，咱这纸又薄字又小，跟村口贴的寻猪启事一个样。”
李慕白把册子往他怀里一塞：“寻猪启事至少还能找回来一头猪，咱们这可是要找回一百个客户。你去门口发，见人就递，别怕丢脸。”
“那我要是被人甩脸上呢？”王铁柱嘟囔。
“甩一次你赚五毛。”李慕白从兜里掏出一把零钱，“回头报账。”
王铁柱眼睛一亮，三口两口咽下烧饼，抓起一摞册子就往外冲，差点撞翻苏婉清端来的托盘。
“哎哎哎！”苏婉清往后一跳，稳住托盘，“你这是赶集还是逃命？”
“发传单！”王铁柱头也不回，“发一个五毛！”
苏婉清瞅了眼李慕白：“你又拿村里的经费瞎折腾？”
“这叫品牌建设。”李慕白抽出一本册子，“你瞧，正面是合作社LoGo，背面是种植流程图，连浇水日期都标得明明白白。咱不搞虚的，就靠真实打动人心。”
“可这画的是谁？”苏婉清指着图上一个歪歪扭扭的人影，头顶还顶着太阳，“像极了赵老汉偷吃红薯被狗追的样子。”
“那是我。”李慕白面不改色，“艺术加工，突出亲民形象。”
苏婉清翻了个白眼，把托盘往桌上一放：“行，你有你的宣传册，我有我的杀手锏。”
托盘里三道菜一字排开——金黄透亮的鲜切拼盘，琥珀色的冷榨番茄汁，还有切成小块、裹着糖霜的番茄糕，晶莹剔透，像糖葫芦的弟弟。
“你这是要做甜品摊？”李慕白挑眉。
“这是‘黄金三吃’。”苏婉清拿起小勺轻轻敲了下玻璃杯，叮的一声，“第一口看颜值，第二口尝味道，第三口——直接掏钱办会员。”
李慕白笑了：“你这哪是做菜，是设套。”
“那也得有人往里跳。”苏婉清抄起勺子，“你不是说‘吃得放心，还能省钱’？我这就让他们亲口尝个明白。”
王铁柱在外头吆喝起来：“免费试吃！黄金西红柿，甜过初恋！扫码登记，还能打折！”
李慕白探头一看，好家伙，人群立马围了一圈。一个戴眼镜的老头捏起一块番茄糕，眯眼打量：“这真是你们自己种的？没加色素？”
“您要不信，我现场给您榨一杯。”苏婉清拎起两个新鲜番茄，咔咔两刀切开，塞进手动榨汁器，一圈一圈转得飞快。
红汁顺着滤网流进玻璃杯，清亮透彻，一点渣都没有。
老头凑近闻了闻：“嗯……有股子地里刚摘的味儿。”
“那当然。”苏婉清倒完汁，把果渣倒进桶里，“渣都在这儿，您要查成分，连籽都能数清楚。”
老头喝了一口，眼睛一亮：“这味儿……跟我小时候吃的番茄一个样。”
旁边一个中年妇女立马接话：“我家娃挑食，啥都不爱吃，就爱吃酸的。这能买点带回去吗？”
“零售不卖。”苏婉清指了指墙上新贴的纸条，“会员专供，预付一季度，送货上门。”
“那得多少钱？”
“原价六毛，会员四毛五，还送每月新品尝鲜。”
妇女犹豫了：“预付款啊……你们不会卷钱跑路吧？”
王铁柱立刻凑上来：“大姐，您看这车，这人，这锅，哪样能卷走？我们连锅都焊死了。”
人群哄笑。
李慕白趁机把宣传册递过去：“您要是担心，先扫码登记，留个信息，我们定期发种植记录。哪天浇水，哪天采收，手机上全能看到。”
“还能这样？”妇女掏出钥匙串，挑出一张纸条，“那……我先登记个名字。”
第一块冰，就这么化了。
中午刚过，展位前已经排起小队。王铁柱发册子发得手软，连鞋带散了都不敢弯腰，怕一蹲下队伍就散了。
“老李！”他抽空溜回来，“东区那个连锁超市的采购员来了，问能不能现场签合同。”
“让他等五分钟。”李慕白正蹲在小黑板前写字。
黑板上写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字：
“值！因为真！”——退休教师张老师
“比我对象做的菜还靠谱。”——试吃员小李
“这番茄，能当水果啃。”——小朋友王豆豆
“你从哪儿找来这么多托？”苏婉清端着空托盘路过。
“一个托都没有。”李慕白拍拍粉笔灰，“全是真的。你还别说，群众的眼睛真是雪亮的，一吃就懂。”
“可有人不乐意了。”苏婉清朝远处努努嘴。
赵天雄的人果然来了，穿个花衬衫，往人群里一站就开始嚷嚷：“哎哟这价格，金子做的吧？四毛五？超市两毛八都收得到！装什么高端？”
王铁柱一听就火了，撸袖子要冲过去。
李慕白一把拦住：“别理他，让他嚷。”
转头对苏婉清说：“再上一锅番茄糕，热的。”
苏婉清会意，立马回灶台忙活。
那边花衬衫还在喊：“吃一口收两毛，你们这是开餐厅还是卖菜？”
李慕白笑眯眯递上一杯冷榨汁：“大哥，您先尝尝，再骂不迟。”
花衬衫一愣，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喉咙动了动。
“怎么样？”李慕白问。
“……也就那样。”花衬衫把杯子往桌上一放，转身挤进人群，再没出声。
李慕白冲王铁柱眨眨眼：“谣言止于智者，也止于番茄汁。”
下午三点，登记簿上新增会员十七家，其中有两家社区连锁店当场预付半年货款，合同签得干脆利落。
“老刘又打电话来了。”王铁柱举着记事本，“说他店里今天卖断货了，要我们明天多送两筐。”
“告诉他，优先供应会员。”李慕白在登记簿上画了个勾，“非会员，恕不发货。”
“那要是有人冒充会员呢？”
“查种植记录。”李慕白翻开本子，“每筐菜都有编号，扫码就能溯源。谁要是敢造假，咱们就让他在全市菜贩子里出名。”
苏婉清擦完最后一口锅，抬头看了眼墙上的会员名单：“编号都到018了。”
“这才哪到哪。”李慕白把宣传册往展台正中一摆，“明天加印五百份，再做个大点的黑板，把客户评价全写上去。”
“你还想搞个‘口碑墙’？”苏婉清笑。
“那叫用户见证。”李慕白正色道，“咱不吹牛，只讲真话。真话传得最远。”
王铁柱突然冲进来，手里挥着一张红纸：“印刷厂送来了！新会员卡样板！”
苏婉清接过一看，卡面设计简洁，青山村合作社会员卡，编号018，背面那句“信得过的人，才配吃最好的菜”被加了粗框，格外醒目。
“这话说得……有点拽。”王铁柱嘿嘿笑。
“拽才镇得住场子。”李慕白接过卡，往阳光下一照，“你看这纸，厚实；这字，清晰；这质感——像不像未来？”
“像。”苏婉清点头，“像咱们一点点把名声做起来的样子。”
傍晚收摊，李慕白把最后一筐黄金西红柿搬进车里，顺手贴上新标签：“会员专供，恕不零售”。
王铁柱抱着登记簿站在旁边，突然说：“老李，你说赵天雄明天会不会也搞个宣传册？”
“他要印，我帮他发。”李慕白锁上车门，“反正没人信。”
苏婉清收拾完灶台，拎起保温桶：“明天我做个番茄芝士挞，试试新口味。”
“芝士？”王铁柱挠头，“那不是奶做的？跟番茄搭吗？”
“你尝过吗？”苏婉清斜他一眼。
“没。”
“那你就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