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靠在柔软的贵妃榻上,微微闭着眸子,享受着这难得的松弛时刻。
青禾坐在榻边的绣墩上,依旧轻柔地为她按摩着右手手腕和小臂,力道恰到好处,那酸涩感渐渐被熨帖的暖意取代。
小满则收拾好了香炉和茶具,也凑了过来,坐在脚踏上,双手托着腮,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
“姑娘,您这手腕可得好好养着。”
青禾一边揉按,一边轻声细语地说。
“奴婢瞧着,您比前两日又清减了些,定是读书太费心神了。夫人若是知道,该心疼了。”
碧桃慵懒地“嗯”了一声,唇角弯起一抹舒适的弧度。
“不打紧,只是初学,手腕还不习惯这般用力。过些日子便好了。”
她睁开眼,看着眼前两个忠心耿耿的小丫头,心中一片温软。
“倒是你们,跟着我在这疏影轩,一切才刚刚开始,诸多琐事,辛苦你们了。”
“姑娘说的哪里话!”
小满立刻抢着说道,圆圆的脸上满是真诚。
“能伺候姑娘,是我们天大的福气!比起在家里。唉,在家里那才叫辛苦呢!”
青禾也点头附和,眼神有些微黯淡。
“是啊,姑娘。能在薛府当差,不知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美差呢。”
碧桃被她们勾起了好奇,她做小丫鬟时,虽知大家各有苦处,但具体如何,却了解不深。
如今身份不同,与她们更亲近些,便柔声问道。
“哦?跟我说说,你们来府里之前,在家里都做些什么?可是很不易?”
小满性子活泼,闻言立刻打开了话匣子。
“姑娘您是不知道!奴婢家里穷,爹爹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看着自在,实则风吹日晒,赚得却不多。娘亲身子弱,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奴婢在家时,天不亮就要起来,帮着娘亲生火做饭,喂鸡鸭,然后还得跟着爹爹出摊。说是帮忙,其实就是跟着跑腿,收收钱,看看摊子,遇上刮风下雨,淋得像落汤鸡,冻得直哆嗦,那摊子上的货物还得死死护着,生怕被风吹跑了,被雨淋坏了。一天下来,腿都快跑断了,也赚不到几个铜板。回到家里,活儿还没完,还得洗衣、打扫……叔叔婶婶们还总说我们一家子是‘吃白饭的’,净指望着爹爹那点微薄收入,话里话外嫌弃我们。那种日子,真真是……”
她说着,小嘴撅了起来,带着几分委屈,但很快又扬起了笑脸。
“可是在府里不一样。虽然也要做事,但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吃得饱,穿得暖,每个月还能拿到实实在在的月钱,虽然不多,但都是我们自己挣的,能自己攒起来,谁也说不着闲话!”
青禾也轻声接口。
“奴婢家里是种田的。前年遭了灾,收成不好,缴了租子后,家里就揭不开锅了。爹娘没办法,才想着把奴婢送出来。在家时,奴婢也是什么活儿都干,下地除草、喂猪、砍柴、挑水……那担子压在肩上,沉得直不起腰。夏天顶着大日头在地里忙活,汗流进眼睛里都顾不上擦;冬天河水刺骨,也得去洗一家人的衣服,手上全是冻疮。一年到头,忙忙碌碌,别说月钱了,能吃饱饭不挨饿就是好的。爹娘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能进薛府,我们家里都不知道烧了多少高香,托了多少人情,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成功的。刚进来的时候,管事嬷嬷教规矩,再严厉,我们也觉得比在家里轻松多了,至少心里踏实,有盼头。”
碧桃静静地听着,心中感慨万千。
她自己是流浪儿出身,被薛府收留,对于那种食不果腹的滋味记忆犹新。
而青禾和小满,虽然有家,但那家的温暖,早已被贫苦的生活消磨得所剩无几。
她们小小年纪,便已尝遍了生活的艰辛。
“是啊,有盼头就好。”
碧桃轻叹一声,握住青禾的手,又看向小满。
“如今你们在我这里,好好当差,把月钱攒起来。将来若有机会,也能贴补小家,或者给自己攒份嫁妆,都是好的。”
“姑娘说的是!”
小满眼睛亮晶晶的。
“奴婢就是这么想的,每个月发了月钱,奴婢都仔细收好,一个铜板也舍不得乱花。等攒多了,到了年节,就能买些实实在在的好东西带回家去!给爹娘扯块厚实的新布做衣裳,给弟弟们买些镇上铺子里香甜的糕点,再打上几两好酒给爷爷……到时候,看谁还敢说我们是‘吃白饭的’!我们在薛府当差,走出去,家里人也脸上有光呢!”
青禾虽然稳重些,但提到这个,脸上也露出了腼腆而期待的笑容。
“嗯。奴婢也想着,等中秋的时候,若是得空,求了姑娘和管事的恩典,能回家看看。用月钱买些米面粮油带回去,比什么都实在。再给小妹买朵便宜些的绒花戴……她肯定高兴。”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
“在府里做事,虽然也是伺候人,但心里是敞亮的,靠自己双手挣钱,不偷不抢,花着自己赚的钱,给家里人买东西,那感觉……是不一样的。”
碧桃看着她们眼中闪烁的光,心中深受触动。
她不禁想起了自己,当初做小丫鬟时,何尝不是这样一点点攒着月钱,计算着将来?
如今她身份变了,月例多了,这份精打细算、盼着让身边人过得更好的心思,却未曾改变。
“中秋……”
碧桃喃喃自语,思绪被她们的话语带到了即将到来的节日上。
“是啊,眼看着中秋就要到了。”
小满立刻兴奋地接话。
“对啊姑娘,府里最近可热闹了,采买的人进进出出,厨房也忙活起来,都在准备节礼和宴席呢。我们也能得些额外的赏钱,说不定还有新衣裳穿,想想就开心。”
青禾也笑着点头。
“中秋是团圆的大日子,府里上下都有赏赐。听府上的嬷嬷说,夫人仁厚,往年我们这样的小丫鬟,也能得几个香甜的月饼和几十个赏钱呢。”
小满一听青禾提到赏钱和月饼,更是来了精神,身子都不由自主地坐直了,掰着手指头算起来。
“可不是嘛,青禾姐姐这么一说,我可就更盼着了。我前些日子听那些姐姐们说,夫人赏的月饼,可不是街上寻常铺子里能买到的,是专门请了点心师傅特制的,馅料足,油酥皮,又香又甜!我就想,要是能带一个回去给我娘尝尝该多好,她这辈子都没吃过那么好的东西呢。”
青禾也被她的兴奋感染,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
“我娘也是,她总说,月饼嘛,就是个意思,圆圆满满就好。可我知道,她是舍不得花钱买好的。去年我还未成为府上的丫鬟,只是在厨房恰好人手不够,我便被嬷嬷选了进来帮佣了小半月,恰好赶上中秋,便得了两个,自己只舍得尝了小半个,剩下的都用油纸包得好好的,托人捎了回去。后来我娘捎信来说,她和我爹,还有我小妹,三个人分着吃了,直说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甜的月饼,连掉在油纸上的渣子都舍不得,用手指蘸着吃了。”
她说这话时,眼圈微微有些发红,但嘴角却带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