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的准备时间,短暂得如同白驹过隙。壁垒之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三十名亲卫队员沉默地检查着每一件装备,擦拭兵刃,将特制的干粮和药包装入最稳妥的位置。没有人说话,但每个人眼中都燃烧着一簇混合着决绝与亢奋的火焰。他们知道此去意味着什么,更知道,这是校尉带着他们搏取不世之功的唯一途径。
秦天将蒙武司马交付的、标注着那条废弃古商道大致走向的简陋皮卷反复研读,几乎烙印在脑海中。他又根据自己的理解和《药王神篇》中关于地形地貌的记载,补充了许多细节和可能遇到的险阻预判。
子时,星月无光,寒风刺骨。
三十一道黑影,如同挣脱牢笼的饿狼,悄无声息地滑出壁垒,没入北方的黑暗之中。没有送行,没有壮语,只有身后渐渐远去的、如同巨兽匍匐的秦军防线。
初入秘道,险峻异常。
所谓的“古商道”,早已被岁月和荒草吞噬。更多时候,他们是在近乎垂直的岩壁上攀援,是在齐腰深的冰冷溪流中跋涉,是在布满毒虫瘴气的密林中穿行。猴三和他手下最得力的几名斥候在前探路,用匕首劈砍藤蔓,用钩爪固定绳索。秦天则凭借五品修为和《金雁功》的底子,往往身处最危险的位置探明前路。
第三天,他们遭遇了第一处赵军哨卡,设在两山夹峙的一线天处,仅有五名士卒把守,却卡死了必经之路。强攻必然暴露。
秦天观察良久,发现哨卡上方岩壁有一处裂缝。他亲自带着猴三和两名身手最好的队员,利用夜色和岩壁阴影,如同壁虎般攀爬而上,从裂缝处悄然潜入哨卡后方,用淬毒匕首无声无息地解决了哨兵,未发出一丝警报。
绘制舆图,步步惊心。
每前进一段距离,秦天便会让一名擅长绘图的亲卫队员,根据实际勘测,在那简陋皮卷的空白处,补充详细的地形、水源、可能的隐蔽点以及预估的赵军巡逻路线。他们避开了所有可能的村落和开阔地,如同阴影般在赵国的山川间穿梭。
沿途,他们又拔除了两处类似的微小哨卡,但也因此损失了三名队员——一人失足坠入深涧,两人在清除哨卡时被垂死的赵兵发出警示,虽迅速灭口,却引来了小股巡逻队,在激烈的林中短促交火后,那两名队员为掩护大队撤离,力战而亡。
兵临城下,暗藏杀机。
半月后,历经九死一生,队伍终于抵达赤丽城外围。此时,三十人的队伍,已减员至二十四人,人人带伤,疲惫不堪,但眼神却如同磨砺过的刀锋,更加锐利。
赤丽城并非军事重镇,城墙不高,守军也不算多,但其城西依山而建的巨大仓廪区,却是灯火通明,巡逻队往来不绝,显然囤积着大量物资。
硬闯是找死。
秦天将队伍隐蔽在城外山林中,自己则带着猴三,凭借《敛息术》和高超的潜行技巧,连续两夜抵近侦查。他们摸清了巡逻队的换岗规律、仓廪区的布局、以及最容易潜入和纵火的几个点位。
“守备外紧内松,重点在防范大队人马,对我们这种小股渗透,反而有漏洞。”秦天在临时隐蔽点沙盘(用树枝泥土简单堆砌)上指点,“今夜子时,风向转为西北,正利于火势蔓延。我们分三组行动……”
烈焰焚天,功成身退。
是夜,子时。西北风起。
三组人马如同幽灵,借着风声掩护,潜入仓廪区。一组由猴三带领,负责清除关键路口的暗哨;一组由秦天亲自率领,携带大部分火油,直扑核心粮仓;另一组则负责制造混乱,在次要仓房区域同时放火,吸引守军注意力。
过程比预想的还要顺利。赵军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城墙和主要通道,对内部的细微渗透防范不足。秦天等人将火油倾倒在粮垛之间,用延时火折引燃。
当第一处火头窜起时,赤丽城才如同被捅破的马蜂窝,瞬间炸开!锣声、喊叫声、脚步声乱成一片!
“走!”秦天毫不恋战,发出撤退信号。
三组人马按照预定路线,迅速向城外预定的集合点撤离。身后,赤丽城西已是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夜空,巨大的粮仓在烈焰中发出噼啪的爆响,如同赵军哀嚎。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抵达集合点,以为可以松一口气时,异变陡生!
一支约五十人的赵军骑兵,似乎是被城西大火吸引,正从侧翼的一条小路包抄过来,恰好撞上了秦天所在的这一组!
“被发现了!结阵!向山里撤!”秦天厉声喝道,环首刀已然出鞘。
但赵骑速度太快!瞬间便冲到了近前!马上骑士挥舞着战刀,借着冲势狠狠劈砍下来!
“保护校尉!”亲卫队员们怒吼着迎上,用身体和兵刃构筑起脆弱的防线。
秦天刀光如电,瞬间劈翻两名冲在最前的赵骑。但更多的骑兵围拢上来!乱战之中,一支冷箭如同毒蛇般从侧面射来,直取秦天肋下!他正全力应对正面之敌,察觉时已来不及完全避开!
“噗嗤!”箭矢狠狠扎入他的左腹,穿透皮甲,带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校尉!”身旁一名亲卫目眦欲裂,奋不顾身地扑上来,用身体替他挡住了随后劈来的一刀,自己却被当场砍翻!
“啊——!”秦天怒吼,不顾伤口剧痛,内力狂涌,“破甲劲”灌注刀锋,一刀将那名砍杀亲卫的赵骑连人带马劈得倒退数步!
趁着这个空隙,猴三带着另外两组人马从侧翼杀到,用弩箭暂时逼退了赵骑的冲锋。
“走!快走!”秦天咬着牙,捂住不断渗血的伤口,在亲卫的搀扶下,踉跄着向山林深处退去。
赵骑似乎也被这群秦军死士的悍勇所慑,加之城内火势越来越大,担心有更多秦军,并未死命追击。
归途喋血,十不存三。
接下来的撤退之路,更是如同炼狱。身后的追兵虽未大规模追来,但沿途的赵军关卡和巡逻队明显加强了警戒。他们不得不绕行更远、更危险的路线,与数股搜山的赵军遭遇,爆发了数次短暂而惨烈的战斗。
伤、病、饥饿、疲惫,不断侵蚀着这支残兵的意志和生命。秦天的箭伤因为缺医少药和连续奔波,开始恶化化脓,引发高热,时常陷入半昏迷状态。全赖亲卫队员们轮流背负,用《药王神篇》中寻到的草药勉强压制。
当整整一个月后,这支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队伍,终于遥遥望见秦军滏口径防线的旗帜时,出发时的三十名亲卫,仅剩十三人。人人衣衫褴褛,骨瘦如柴,身上布满新旧伤痕,眼神麻木中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
而秦天,已是奄奄一息,被两名伤势稍轻的亲卫用简易担架抬着。他怀中,紧紧揣着那份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标注详尽的敌后舆图,以及……赤丽城冲天烈焰的记忆。
十三人,相互搀扶着,踉跄地走向那片代表着生天的黑色壁垒。
任务,完成了。
但代价,太过惨重。
九死一生,十不存三。这八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在了每一个幸存者的灵魂深处,也必将成为秦天军旅生涯中,最惨烈、也最耀眼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