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雪,还在不紧不慢地飘着,像是天上有人漫不经心地撒着盐。苏清鸢看着单膝跪在雪地里的银凛,他眉宇间那点小心翼翼的紧张,让她心尖发酸。掌心那两半合拢的兽核,暖意透肤,直烫到心里去。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他微蹙的眉心,想将那点褶皱抚平。眼泪不争气地滚下来,嘴角却高高扬起,她用力地点头,声音带着哽咽,却清晰无比地响在寂静的雪地里:
“我愿意!银凛,我愿意嫁给你!”
这声音不大,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好——!”
“成了!答应啦!”
震天的欢呼几乎同时从四面八方炸开!原本看似空无一人的老槐树后、低矮的木屋旁、堆积的柴火垛边,猛地涌出黑压压的一片人!个个脸上都洋溢着藏不住的笑,仿佛他们才是被应允的那一个。
老药师颤巍巍地捧着一个用新鲜松枝和深红色雪樱果、金黄色蜜浆果编成的花环,抢先挤过来,不由分说就戴在苏清鸢头上,嘴里念叨着:“好好好!雪樱果是咱们冰原的硬气,蜜浆果是沼泽地的甜头,凑在一起,往后的日子,既有筋骨,也有蜜糖!”
他话音未落,赤焰那大嗓门就盖了过来,他直接扛来一坛泥封的麦酒,“咚”地一声砸在旁边的石桌上,震得碗碟乱跳:“我就知道!哈哈哈!今天谁都不准跑,这酒不喝光,对不起咱们族长这份心思!”他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银凛背上,拍得他一个趔趄。
银凛此刻才像从巨大的惊喜里回过神,他站起身,紧紧攥着苏清鸢的手,指尖的颤抖骗不了人。他笨拙地、小心翼翼地将穿着兽核的皮绳系在苏清鸢颈间,当两半兽核再次贴合在她胸口时,那温润的光华似乎更亮了些,像一小圈暖阳,烘着两人之间的方寸之地。
墨河也笑着走上前,他身后跟着毒蟒部落那位不太爱说话的巫医。巫医托起一串用沼泽深处采来的莹白珍珠串成的手链,颗粒不大,却光泽莹润。“戴着吧,”墨河的声音总是比较沉稳,“这珠子长在最深最静的泥水里,经得住瘴气,寓意着往后不管遇到什么,都能平平安安。”
就连那些先前归顺的长老党羽们,也挤在人群里,有些局促地递上几块新雕刻的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着象征“永结同心”的部落纹样,刀工虽糙,心意却真。
根本不用谁招呼,族人们自己就欢腾地忙开了。猎手们吆喝着去林子里捡拾更多干柴,妇人们笑着从各家端出储存的麦饼、风干的肉条和新酿的酸浆果酱,很快就把长长的石桌堆得满满当当。孩子们最是兴奋,像一群不知疲倦的小兽,围着苏清鸢和银凛又笑又跳,用稚嫩的嗓音唱着古老跑调的祝福歌谣,清脆的笑声撞在飘落的雪花上。
夜幕彻底落下时,篝火被点燃了,噼啪作响的火焰蹿得老高,橘红色的光晕染在每一张笑脸上,驱散了冬夜的寒意。银凛拉着苏清鸢的手,走到篝火旁跳动的光影里。他望着周围这些熟悉的、此刻显得格外温暖的面孔,深吸一口气,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往后,我银凛的命,就是清鸢的命!也是咱们三族每一个人的命!只要我有一口气在,谁都别想破坏咱们这个家!”
苏清鸢靠在他身边,能感受到他身体里传来的力量和热度。她抬起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和银凛一起,会用魂魄石的力量,让脚下的土地更肥,让日子更安稳,让这里永远都有生机,有希望!”
“为了银凛和清鸢!”
“为了咱们三族!”
赤焰率先举起倒满麦酒的陶碗,粗声吼着。所有人都举起了碗,酒的醇香、肉的焦香、还有松枝燃烧的清香,混杂在寒冷的空气里,构成一种独属于部落的、热闹而又踏实的气息。手鼓被敲响了,节奏欢快有力,有人扯开嗓子唱起了古老的调子,猎手们围着越烧越旺的篝火,跳起了充满力量的战舞,每一步都踏得积雪飞溅,洋溢着最原始的喜悦。
苏清鸢微微侧头,将脸颊轻轻贴在银凛的肩头。他身上有松木、冰雪和阳光混合的味道,很踏实。颈间的兽核隔着衣料,传来持续的、令人安心的暖意。她看着眼前这一切:跳跃的火焰,喧闹的人群,老人脸上舒展的皱纹,孩子冻得通红却兴奋的笑脸……
她知道,这份欢腾,不仅仅是为了她和银凛。更是为了这片土地上千辛万苦才凝聚起来的人心。从最初的猜忌试探,到后来的并肩御敌,再到此刻,能毫无隔阂地分享同一份喜悦——他们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撕扯不开的一家人。
雪,还在静静地飘落,却丝毫无法减弱这篝火带来的暖意。这个冬夜,黑豹部落被笑声、祝福和一份沉甸甸的承诺,烘得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