涡扇引擎的轰鸣声撕裂了高原稀薄的空气。
一架没有任何标识的暗灰色军用运输机,在距离地面数千米的高空平稳飞行,机腹下方,是连绵不绝的、仿佛被神灵捏皱的苍黄大地。
机舱内,气氛肃穆。
玄子叶闭目盘坐,一身轻便的冲锋衣,与周围全副武装、身形如山岳的特战队员形成了鲜明对比。他的呼吸悠长而平稳,完全不受高空低压环境的影响。
坐在他对面的林浩,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
少年嘴唇发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正努力按照玄子叶教的方法调整呼吸,抵抗着强烈的高原反应。
“感觉怎么样?”林子衿的声音从一旁的座位传来,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
林浩摇了摇头,硬是挤出一个笑容。
“没事,我顶得住!”
“小师叔教的方法很有用,就是……头还是有点像被门夹了。”
玄子叶睁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屈指一弹,一道微不可见的炁劲打在林浩后颈的风池穴上。
林浩浑身一震,只觉得一股清凉的气息瞬间冲入脑海,那股剧烈的头痛和恶心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瞬间消散了大半。
“嘿!好了!”少年惊喜地叫出声,活动了一下脖子,感觉浑身都轻松了。
这一手,让旁边几名假寐的特战队员眼皮都跳了一下。
他们都是从全军选拔出的兵王,高原生存训练是家常便饭,但对高原反应也只能靠药物和身体硬抗。像这样弹一下指头就能缓解症状的手段,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负责这次行动的队长,代号雪狼的上尉,走到林子衿身边,低声问道:“指挥官,这位……就是我们的顾问?”
雪狼的目光落在玄子叶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掩饰不住的好奇。
林子衿点了点头,语气无比郑重。
“雪狼,记住,从现在开始,在所有涉及超自然现象的判断上,玄顾问拥有最高决策权。你们的任务,是提供一切常规武力支持,并保证他的绝对安全。”
“明白!”雪狼立正回答,声音铿锵有力。
飞机开始下降高度,穿过薄薄的云层。
舷窗外,一片广袤、原始而又壮丽的景象铺展开来。
大地是褐色的,天空是无法想象的湛蓝,仿佛一块巨大的蓝宝石穹顶。无数大大小小的湖泊,如同散落在褐色丝绒上的碎钻,反射着刺眼的阳光。这片土地,荒凉,却又充满了野性的生命力。
这里,就是黄河的源头,平均海拔四千五百米以上的世界屋脊。
数小时后,一行人在一处预设的临时营地降落。这里已经搭建好了数个抗风高山帐篷,各种精良的侦察和通讯设备正在无声地运转。
刚踏出机舱,林浩就被那股扑面而来的、混杂着青草和冷冽气息的狂风吹得一个踉跄。他贪婪地呼吸着,只觉得这里的空气虽然稀薄,却异常的纯净,仿佛能洗涤人的灵魂。
玄子叶则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
在他的感知中,这片天地的气与他之前在任何地方感受到的都截然不同。
磅礴、浩瀚、原始、粗犷。
没有都市的驳杂与污浊,没有山林的温润与平和,只有一股仿佛从开天辟地之初就存在的、蛮荒而强大的力量在奔腾不息。地脉之气在这里如同裸露在外的血管,强劲地搏动着,与天空中流动的风云、地面上奔腾的河水交相辉映。
“好地方。”玄子叶喃喃自语。
也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孕育出乾坤尺那等蕴含天地规则的神话遗物。
当天下午,搜索行动正式开始。
雪狼的队员们拿出了军用级别的地质探测仪、高精度GpS、无人侦察机等一系列高科技装备,准备进行地毯式搜索。
玄子叶却摇了摇头,从自己的行囊里,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古朴至极的罗盘。
那罗盘非金非木,通体呈暗褐色,上面刻满了细密的符文,中央的天池中,一根赤红色的指针微微颤动,似乎在感应着什么。
“顾问,这是……”雪狼有些迟疑。
“寻龙盘。”玄子叶言简意赅,“你们的仪器,能找到矿藏,能测绘地形,但找不到气。我们要找的,不是一件实物,而是一道沉睡的神意。”
说完,他不再解释,走到一处地势较高的平地,将寻龙盘稳稳放下。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符,口中念念有词,符纸无火自燃,一缕青烟袅袅升起,被他吸入鼻中。
“太上敕令,神游八方,开我天目,洞察玄黄!”
玄子叶双眼之中,猛地闪过一抹淡金色的光华。
再次睁眼时,他眼中的世界已经完全不同。
山不再是山,水不再是水。
连绵的山脉化作一条条颜色深浅不一的巨大气脉,在地底盘桓交错。奔流的河水则是一道道流淌的光带,散发着精纯的水行灵气。整个天地,在他眼中变成了一幅由无数能量流组成的动态画卷。
“好家伙,这地下的动静,比地上还热闹。”玄子叶内心忍不住吐槽。
他屏息凝神,开始在纷繁复杂的气脉中,寻找那一道与丈量、秩序、镇压概念相契合的、最古老、最核心的波动。
一旁的林浩和雪狼小队的队员们,屏息静气地看着。
他们只能看到玄子叶时而皱眉,时而掐指,时而又对着罗盘比划,嘴里还念叨着一些巽位走空,坎宫有煞之类的专业术语,完全看不懂,但又觉得异常高深。
“师叔这是在干嘛?”林浩小声问旁边的雪狼。
雪狼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不知道,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半晌,玄子令长出了一口气,指着西北方向。
“那边,大概三十公里外,有一处地气汇聚的节点。我们先去那里看看。”
一行人立刻整装出发。
高原徒步的艰辛远超想象。雪狼的队员们虽然体能超群,也走得气喘吁吁。林浩更是咬紧了牙关,全凭一股意志力在坚持。
反观玄子叶,步履轻盈,气息匀称,仿佛在自家后院散步。
途中,他还不忘教导林浩。
“闭上眼,不要用鼻子呼吸,用心去感受。风吹过你脸颊的触感,脚下石子传来的震动,远处水流的声音……万物皆有气,万气皆有声。当你能‘听’到它们的歌唱时,你就入门了。”
林浩似懂非懂地照做,努力将自己融入这片苍茫的天地。
傍晚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了玄子叶所说的地点。
这是一处巨大的天然石林,怪石嶙峋,地气的确比别处要浓郁许多。
队员们立刻展开探测,雪狼很快汇报道:“报告顾问,这里的地磁场有异常,存在大量磁铁矿。”
玄子叶摇了摇头,有些失望。
“是地气受矿脉影响产生的假象。白跑一趟。我们换个方向。”
第一天的搜索,无功而返。
入夜,营地里燃起了篝火,队员们在轮流警戒。
玄子叶盘坐在帐篷内,神识却如同潮水般铺展开来,覆盖了方圆数十公里的区域。
他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静静地聆听着这片土地的脉搏。
突然,他眉头一皱。
在他的神识感应范围边缘,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充满违和感的能量波动。
那波动不属于这片原始的天地。它冰冷、死寂,带着一股人工合成的味道,同时又夹杂着一丝阴冷的、类似于怨念的邪气。
“来了。”
玄子令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冷冽。
与此同时,雪狼也接到了后方指挥中心传来的紧急情报。
“雪狼,注意!我们的高空红外探测卫星,在你们东北方向约四十公里处,发现了一个异常热源点,不属于任何已知科考站或牧民点。重复,发现可疑目标!”
消息传来,营地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雪狼立刻下令全员进入二级戒备状态。
“他们也来了。看来我们的情报没有错。”玄子叶走出帐篷,望着东北方向漆黑的夜空,神情平静。
“顾问,我们怎么办?要不要派人去侦察?”雪狼请示道。
“不用。”玄子叶摇了摇头,“打草惊蛇没意义。现在变成了赛跑,就看谁先找到东西。”
另一边,那处异常热源点。
一支同样精干的队伍正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休整。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白人男子,他穿着一套合身的黑色高科技作战服,头盔面罩上闪烁着幽蓝色的数据流。他的代号是主教。
他身旁,一个裹在厚重兽皮袍子里的萨满祭司,正闭着眼,手指在一块跳动着奇异光芒的兽骨上缓缓划过。
“找到了……东方修行者的气息……很强……就在西南方……”萨满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枯骨摩擦。
“主教”看向手中的平板电脑,上面显示出一个复杂的能量模型,一个明亮的红点正在西南方闪烁。
“哼,跟情报一致。龙国的守护者已经到了。”主教冷笑一声,“不过,光有传承有什么用?在我们的‘真理探测仪’面前,任何古老的感应方式都显得那么原始可笑。”
他站起身,下达命令。
“全员加速,目标区域已锁定。务必在他们之前,找到钥匙!”
一场无声的竞赛,在苍茫的高原上,正式拉开了帷幕。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玄子叶一行人就再次出发。
有了敌人的刺激,玄子叶不再像昨天那样慢悠悠地摸索。
他直接咬破指尖,将一滴蕴含着自身精血的血液,滴在了寻龙盘的天池之中。
嗡——!
罗盘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那根赤红色的指针开始疯狂地旋转起来,快到几乎看不清影子。
盘旋了足足一分钟,指针骤然停下,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死死地指向了正西方向。
“在那边!”
玄子叶的语气无比肯定。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精血,与这片地脉深处某个伟大的存在,建立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
“全速前进!”雪狼毫不犹豫地下令。
队伍的目标明确,行进速度大大加快。
他们翻过陡峭的山脊,穿过冰冷的河流,朝着指针所指的方向一路狂奔。
越是向西,玄子叶心中的那种共鸣感就越是强烈。
终于,在第三天的黄昏,他们翻过最后一座山梁。
一幅壮阔到令人窒息的画卷,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那是一片广阔无垠的沼泽与湿地,星罗棋布的湖泊,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仿佛天上亿万星辰坠落于此。
“星宿海……”
玄子叶喃喃自语,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就是这里!”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浩瀚、古老、执掌秩序的神意,就沉睡在这片壮丽的星宿海之下,与这千万个湖泊的水脉,融为了一体。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向湖区核心前进时,玄子叶猛地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望向了侧后方的另一座山头。
“他们也到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在数百米外的另一处山脊线上,主教一行人的身影也显露出来。
他们手中的真理探测仪,正闪烁着刺眼的红光,指向同一个方向。
双方的视线,在落日的余晖中,隔空交汇。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一场争夺神话的战争,即将在这片众神的花园,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