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和宫中的官吏将此次神童试的详细情况整理誊抄,用端庄的楷书工整地书写在巨大的皇榜之上,盖上了鲜红的官印,张贴于汴京城内专用的皇榜告示处。
随着衙役点燃告示栏旁的鞭炮,“噼里啪啦”的巨响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鞭炮声还未完全停歇,周围的人群就如同潮水般涌了过来,将皇榜处围得水泄不通。
“放榜了!放榜了!”
“是神童试!快看看今年有没有人中?”
“官家即位后这神童试难如登天,好久没人上榜了吧?”
“是啊!快看看是哪家的麒麟儿!”
人们议论纷纷,好奇心被吊到了最高点。
大家都想看看,能通过当今天子设下的严苛考核,成为这若干年来第一位神童的,究竟是怎样的天才。
前面的人挤到最前,迫不及待地阅读起来。当看到“盛长梧,年五岁”这几个字时,惊呼声顿时炸开了锅!
“天爷啊!才五岁?!!”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五岁怎么了?前朝那蔡伯俙三岁不就中了?”旁边有人插嘴。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先前那书生激动地指着皇榜,
“你自己看!你看他写的诗!你看他默的《滕王阁序》!你看官家问的那道题!我的妈呀,这题你问我我都答不上来!你再看他怎么答的!”
后面的人挤不进去,急得直跳脚,只听前面的人惊呼五岁,又听到有人自愧不如。
便有人不服气地高声嚷道:“那是你菜!换我上去,肯定答得比这什么神童好!”
不少后面的人起初也抱着类似的想法,以为这又是一个像蔡伯俙那样,只是记忆力超群、善于背诵的“神童”,或许还带着几分运气和皇帝的宽容。
然而,当他们终于挤到前面,或者听前面的人大声念出皇榜上的内容时,所有的质疑和不服都化为了震惊和羞愧。
那首《咏春》诗,对仗工整,意境深远,尾联的劝勉之意更是超脱了童趣。
那默写的《滕王阁序》全文,一字不差,笔迹还是闻所未闻的瘦金体,刚劲非凡。
最可怕的是官家那道关于应对沿海飓风天灾的策问!
一个五岁孩童,竟然能条理清晰地提出“预警、固防、避难、安抚、祭祀”五条应对策略,思路之周全,考虑之实际,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而当被问及如何想到这些时,那句“家父曾任泉州县令,小子耳濡目染……”的回答,更是显得早慧得可怕,又合情合理!
之前那个嚷着“换我肯定行”的人,此刻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哪里是只会背诗的稚童?这分明是有着经世致用之才的雏形!其见识和思维,远超许多读死书的成年人!
“服了!老子服了!这盛长梧是真神童!跟蔡伯俙那种完全不是一回事!”
“盛家……是扬州通判盛纮家?了不得!了不得啊!”
“五岁就有如此见识,将来还得了?怕不是又一个文曲星下凡!”
惊叹声、赞扬声、议论声充斥着皇榜周围。
盛长梧的名字和他那不可思议的事迹,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汴京的大街小巷、茶楼酒肆,成为了所有人热议的焦点。
五岁神童盛长梧,一夜之间,名动汴京。
而这股旋风,绝不会止步于汴京。
他的名声,伴随着这份详尽的皇榜内容,必将通过往来官员、士子、商旅的口耳相传和书信往来,更快地传遍大宋各地,成为一桩轰动天下的奇闻。
盛长梧名动汴京,其事迹甚至被嗅觉灵敏的商家迅速印制或抄写成小册子,在市井间售卖,引得众多书生文士争相购买,
一、是好奇神童之才,
二、也是想从中学习一二。
这股风潮自然也吹到了朝廷重臣的耳中。
时任枢密使、同样以神童出身闻名于世,并且是皇帝老师的晏殊,对此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他深知神童之名易得,但能不负此名、持之以恒者凤毛麟角。
他自己是一例,而那个曾与他齐名甚至风头更盛、最终却碌碌无为的蔡伯俙,则是反例。他和官家都对蔡伯俙的结局深感失望。
晏殊于是入宫求见赵祯,直言想亲眼见见这位新科小神童。赵祯自然欣然应允,立刻派人去将盛长梧传来。
盛长梧来到殿内,依旧礼仪周全,先向赵祯行礼:“小子参见陛下。”
然后又转向一旁气质儒雅、目光睿智的晏殊,虽然不认识,但也恭敬地行礼:“这位大人好。” 举止落落大方,毫无骄矜之气。
晏殊仔细打量着他,见他容貌俊秀非凡,行礼如仪,眼神清澈而沉静,面对自己这位朝廷重臣也没有丝毫怯场,心中先自满意了几分。
光这份气度,就比当年那个略显浮滑的蔡伯俙强上许多。
他看过了皇榜上盛长梧的诗文和对答,确实精彩,但他更想考较的是这孩子的内里和心性。
于是,晏殊抚须开口,问出了一个深刻而尖锐的问题:
“盛小公子,老夫听闻你才华横溢,见识不凡。然,老夫有一问:人之心性,是否会随着年岁增长、境遇变迁而改变?”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充满了过来人的智慧和审视,赵祯也饶有兴趣地看着盛长梧,期待他的回答。
盛长梧略一思索,恭敬答道:“回大人,小子认为,人之心性,如同树木之年轮,随着岁月流逝、经历风雨,自然会有所增长、变化。
幼时天真烂漫,少时意气风发,中年沉稳持重,老年通透豁达,此乃常情。
外界之荣辱、顺逆,亦如刻刀,会在心性上留下痕迹,或使之坚韧,或使之偏狭。故而,心性并非一成不变之物。”
晏殊眼中精光一闪,追问道:“哦?既然如此,那你又如何能确保,你如今这般聪慧谦和的心性,将来不会改变?不会因赞誉而骄狂,不会因挫折而消沉?”
这是一个更直接、也更难回答的问题,几乎是在问他如何避免成为第二个蔡伯俙。
盛长梧抬起头,目光坦诚而坚定,他没有给出绝对的保证,而是说道:“回大人,小子不敢妄言将来心性一定不变。
正如小子方才所言,每个阶段的心境本就会有所不同。小子唯一能确信的是,正因为深知人心易变,才更应时刻警醒,克己复礼。”
他进一步解释道:“所谓克己,便是要约束自身之欲念,不因外界的夸赞而迷失,不因一时的得失而动摇。
常怀谦逊之心,常思自身不足,常念父母师长教诲之恩,以读书明理来滋养心性,以圣贤之道作为言行的准绳。
如此,或可在这变化之中,守住本心之善与正,即便将来有所改变,亦希望能是向着更通达、更敦厚之处变化,而非沉沦。”
这番话,既坦诚了未来的不确定性,又表明了当下克己修身的决心和方法,充满了自知之明和自律精神,完全不像一个五岁孩子能说出的道理,倒像是一个历经世事的儒者之语。
晏殊听完,半晌没有说话,最终抚掌长叹,转向赵祯,由衷赞道:“陛下,此子非惟才敏,实乃慧根深种,明心见性!远胜臣之当年!更非那蔡某可比!我大宋得此麟儿,实乃祥瑞!”
赵祯闻言,也是开怀大笑,心中对盛长梧的喜爱和期许又加深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