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于玄冥渊外,是沉殷冰封不移的守望。
于渊内深处,则是“往生之茧”在永恒死寂中的缓慢蜕变。
十年,对于凡人已是漫长岁月,对于修士,尤其对于身处归墟本源边缘、进行着亘古未有之尝试的云悠悠而言,却仿佛只是弹指一瞬。
那拳头大小、清辉、星辉与幽蓝寒光交织的“往生之茧”,在无尽的黑暗中沉浮,如同暴风雨夜海面上唯一不灭的孤灯。
它看似渺小脆弱,其内部却在进行着翻天覆地的演化。
归墟本源那纯粹的“终结”与“虚无”之力,如同最狂暴的洪流,无时无刻不在冲击、侵蚀着光茧。
而光茧则以云悠悠不灭的意志为核心,以“往生道种”与幽蓝水晶的共鸣为骨架,顽强地引导着这毁灭的洪流,于绝对的“死”中,剥离、转化出那微乎其微的“生”之契机。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极其凶险,却又蕴含着无上玄妙的过程。
云悠悠的意识,早已与光茧融为一体。
她“看”着那丝丝缕缕、由归墟死寂之力逆转而来的奇异生机,如同涓涓细流,汇入茧内,滋养、重构着她的存在本质。
她的神魂在这生与死的极致淬炼下,变得前所未有的凝练、通透,仿佛剔除了所有杂质,只留下最本源的“道念”。
她对“往生”的理解,也在这十年间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往生,并非简单的生死轮回,而是宇宙间一种更加根本的、能量与存在形态的“相变”规则。
归墟代表的“寂灭”,不过是这种相变的一个极端表现,是能量归于最原始、最混沌状态的过程。
而她的道,便是要在这极致的混沌与死寂中,重新定义“秩序”,引导出新的“形态”!
这已不仅仅是平衡,更近乎于……创造!
十年后的某一刻。
那沉浮了三千多个日夜的“往生之茧”,忽然停止了明灭闪烁。
它变得异常稳定,通体散发出一种温润而内敛的、仿佛蕴含着无限可能的混沌光泽。
茧壳之上,那些流转的清辉、星辉与幽蓝寒光,彻底交融,化作了一道道浑然天成、蕴含着生灭至理的玄奥道纹。
茧内,那被转化积蓄了十年的、精纯到极致的生机能量,以及云悠悠那完成了终极蜕变的神魂道念,已然达到了某个临界点。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响彻在灵魂本源的碎裂声,自光茧上响起。
一道细微的裂痕,出现在了那混沌光泽的茧壳之上。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裂痕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璀璨而柔和的光芒自裂痕中透射而出,照亮了这片永恒的黑暗!
轰!
并非爆炸,而是一种更加宏大的、仿佛新世界开辟般的无声轰鸣!
光茧彻底破碎,化作无数闪烁着道纹的光点,融入了周围的归墟黑暗之中。
而在光茧原本所在的位置,一道全新的身影,缓缓凝聚、显现。
那不再是血肉之躯,也非纯粹的能量体,而是一种更加玄妙、更加贴近“道”之本源的形态——
仿佛由最纯净的光与最深邃的暗交织而成,周身流淌着清辉、星辉与幽蓝寒光完美融合的混沌气流。
她的容貌依稀还是云悠悠的模样,却更加完美,带着一种超脱凡俗、洞悉生死轮回的淡漠与慈悲。
她的气息……
浩瀚如星海,深邃如归墟!
不再是金丹,甚至超越了元婴的范畴!
那是一种凌驾于此界寻常修行体系之上、直指法则本源的……化神之境!
不,或许更准确地说,是独属于她的、“往生”之道大成后的独特境界!
她缓缓睁开了双眼。
眸中,不再是清辉或星辉,而是一片不断生灭、循环往复的混沌星璇,左眼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生机与创造,右眼则倒映着终极的死寂与终结。
目光所及之处,连那狂暴的归墟之力,都似乎变得温顺了几分,仿佛认可了这位于其内部“诞生”的新主人。
云悠悠感受着自身那翻天覆地的变化,感受着与周围归墟本源那如臂指使般的紧密联系,心中无喜无悲。
十年枯寂,以身合道,终化神而出。
她成功了。
她不仅没有在归墟中湮灭,反而借此极致的死寂,完成了自身道途的终极一跃,成为了万古以来,或许唯一一个能够真正“理解”并“影响”归墟之力的存在!
她心念微动,周身那混沌气流自然流转,便将玄冥渊内的情况尽收“眼底”。
封印依旧脆弱,但因其内核与她达成了奇妙的平衡与“驯服”,反而比十年前更加稳定。
那域外存在的侵蚀痕迹,早已在她化茧的过程中,被归墟之力自行净化、排斥干净。
她的目光,穿透了厚重的玄冰封印,落在了外界那道如同亘古冰雕般的玄色身影上。
沉殷。
他依旧守在那里,寸步未离。
容颜依旧冰冷,气息因反噬与消耗而远未恢复,甚至比十年前更加虚弱。
但那挺直的脊梁,那死死锁定封印的目光,却未曾有丝毫改变。
云悠悠那混沌星璇般的眸子里,泛起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波澜。
她能感觉到他冰封外表下,那深藏的担忧与……一丝她从未在他身上感受过的,近乎执拗的守护。
她缓缓抬起那由光暗交织而成的手掌,轻轻按在了内部的封印壁垒之上。
无需言语,一股蕴含着新生、平衡与无尽道韵的意念,如同温和的暖流,透过封印,传递了出去。
玄冥渊外,如同冰雕般伫立了十年的沉殷,身躯猛地一震!
那冰蓝色的眸子骤然收缩,死死地盯着封印入口,仿佛要将那壁垒看穿!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意念——
熟悉,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浩瀚与至高气息!
她……成功了?!
不仅活着,更是破而后立,踏入了连他都未曾预料到的境界!
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坚冰乍裂般的情绪,猛地冲击着他万古不化的心湖。
是欣慰?是震撼?
还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复杂情愫?
他周身的寒意,在这一刻,竟不由自主地收敛了几分。
就在这时,云悠悠的意念再次传来,不再是简单的问候,而是一道清晰的信息流。
包含着她在茧中十年所“看”到的关于域外“墟核”自主演化、可能诞生初生意志的推断,以及……一个决绝的提议。
“沉殷。”
她以意念呼唤他的名字,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接地,不含敬称地呼唤他。
“归墟之患,根源仍在域外。‘墟核’不除,此界永无宁日。”
“我需留于此地,彻底稳固、炼化此缕本源,斩断其与域外之联系。此非短时可成。”
“然,‘墟核’演化加速,恐生变故。需有人,前往阻之。”
她的意念停顿了一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然。
“我欲于此,立下道誓。不彻底掌控此力,化解此劫,永不出玄冥渊。”
“而域外‘墟核’……拜托你了。”
将最终、也是最危险的敌人,托付给他。
沉殷静静地听着,周身的气息从最初的震动,逐渐归于一种更加深沉的冰冷。
他明白她的意思。
她以此地为牢,以自身为锁,试图从根本上解决归墟之患。
而将征伐域外、摧毁“墟核”的任务,交给了他。
这是目前最优,也可能是唯一的选择。
他缓缓抬起头,冰蓝色的眸子穿透虚空,仿佛再次看到了那片域外废墟,看到了那王座之上,以及那正在演化的“墟核”。
良久,他缓缓吐出一个字,声音冰冷而坚定,如同万载玄冰相互撞击:
“可。”
没有多余的承诺,没有激昂的誓言。
只有一个字,却重逾山岳。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玄冥渊入口,仿佛要将那后面的身影刻入灵魂深处。
随即,毅然转身,玄色冕服卷起漫天风雪,化作一道决绝的幽蓝长虹,撕裂虚空,朝着域外坐标的方向,疾驰而去!
再无半分留恋,再无丝毫迟疑。
此去,不为私情,只为践行守护此界的职责,以及……完成她的托付。
玄冥渊内,云悠悠感受着沉殷的离去,混沌星璇般的眸子缓缓闭合,周身流转的混沌气流逐渐与整个渊内的归墟本源共鸣、交融。
她将以身为炉,以道为火,在这寂灭的源头,开始漫长而孤寂的炼化与守护。
冰渊之誓立,往生道始成。
域外征途启,生死两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