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周氏集团内部果然因为财务总监刘志辉突发重病、生命垂危的消息而暗流涌动，人心浮动。
茶水间、走廊角落，到处都能听到员工们压低的议论声，话题无不围绕着这位重量级元老的突然倒下，以及对未来财务系统权力更迭的种种猜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不安定感。
乔嘉树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似在处理日常公务，实则将外面的窃窃私语尽收耳中。他按捺住内心的某种期待，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到了下午四点，眼看暂时没什么紧急事务需要处理，他便迫不及待地再次联系了崔振平。
两人又一前一后，熟门熟路地进入了“云巅会所”那间僻静的茶室。老板娘依旧热情周到，奉上茶点后便识趣地退了出去，留下绝对私密的空间。
房门刚一关紧，崔振平便放松了在公司里那副正襟危坐的姿态，身体向后靠进柔软的沙发里，脸上带着一丝调侃又探究的笑容，问道：“嘉树老弟，你这火急火燎的，还没到下班的点儿就把我叫到这老地方来，是又有什么要紧事吗？”
乔嘉树端起茶杯，却没有心思喝，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崔振平，切入正题：“崔大哥，现在财务部的刘总监这一病退，留下的摊子可不小呢。依你看，接下来，谁会接替他的位置，坐上财务总监这把交椅？我很想听听你的高见。”
崔振平闻言，先是哈哈一笑，带着几分圆滑的意味，把问题轻飘飘地挡了回去：“嘉树老弟，你这可真是问住我了。谁继任？这当然是周总一个人拍板决定的事。他老人家心思深似海，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猜得透嘛？”
乔嘉树知道他在打太极，并不放弃，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坚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崔大哥，咱们兄弟之间，你就别卖关子了。以你对集团人事的了解，总该有些看法吧？”
崔振平见乔嘉树态度认真，便也收敛了玩笑的神色，正了正身子，摆出分析的姿态，语气变得正经起来：“要说呢，按照常理和目前的局面来看，周总大概率还是会从财务部内部提拔。毕竟财务系统盘根错节，账目庞大复杂，如果空降一个外人，短时间内根本玩不转。”
他伸出两根手指，继续分析道：“眼下最有可能接班的，就是那两位副总监——裴玉堂和卫清扬。也只有他们俩，对集团的核心财务运转还算比较熟悉，能够勉强稳住局面。其他人，资历和能力都差得远，周总肯定不会考虑。”
乔嘉树听了崔振平的分析，感觉很有道理，于是，他压低声音继续追问道：“崔大哥，你和这两位副总监，裴玉堂和卫清扬，私下里熟悉吗？你们交情怎么样？”
崔振平摸了摸下巴，沉吟道：“熟悉嘛，也说不上多熟悉，认识自然是都认识的。我在周氏待了十几年，各个部门有头有脸的人，表面上的交道都打过。裴玉堂和卫清扬，工作上接触不少，但要说私交……”他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说，“都谈不上很深。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精，都端着着呢。”
乔嘉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崔大哥，既然现在有机会，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在周总面前使把劲，帮着其中一位……更适合我们的人上位？只要财务总监的位置坐的是‘自己人’，那以后我们很多事，岂不是就好办多了？”
崔振平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惊讶和赞赏的笑容，用手指虚点了点乔嘉树：“嘉树老弟啊嘉树老弟，我以前还真是小看你了！你这心思，够深，也够远！这一步棋要是走成了，确实是高！”
他收起笑容，凑近乔嘉树，神色变得认真而算计：“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仔细琢磨了一下，这两个人里头，卫清扬，或许更值得我们‘投资’。”
“哦？为什么是他？”乔嘉树追问。
“这个卫清扬，有他的弱点，但恰恰是弱点，才好拿捏。”崔振平分析道，“他这个人，业务能力扎实，是刘志辉一手带起来的，对集团财务的细节门儿清，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能被考虑接班的资本。”
“但他的缺点也很明显，”崔振平话锋一转，“首先，他魄力不足，做事有些优柔寡断，缺乏刘志辉那种一锤定音的强势。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他家庭负担比较重，父母身体不好，孩子又在国外念书，每年开销巨大。他表面上光鲜，其实对金钱的渴望和焦虑，比很多人都要强烈。”
崔振平的眼中闪烁着老谋深算的光芒：“这样的人，一旦我们在他上位的关键时刻‘帮’他一把，让他欠下人情，日后就好说话了。他优柔寡断，我们就容易施加影响；他需要钱，我们就能找到合作的‘基础’。比起那个背景更硬、心思也更难猜的裴玉堂，扶持卫清扬，对我们来说，风险更小，潜在收益更大。只要他坐稳了位置，以后咱们技术部，乃至你个人那边的一些账目流转、资金审批，想必会顺畅很多。”
乔嘉树听着崔振平抽丝剥茧的分析，越想越觉得有理，脸上不禁露出了深以为然的表情。
乔嘉树转念一想，眉头微蹙，显露出对不确定性的担忧：“崔大哥，你分析的确实很有道理，卫清扬听起来是个合适的人选。不过，现在裴玉堂和卫清扬究竟谁能上位，还是未知数，周总的心思我们也没摸透。那我们眼下具体该怎么办？总不能干等着吧？”
崔振平老神在在地呷了一口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紧不慢地说：“老弟，稍安勿躁。现在嘛，我们最有利的条件，恰恰就在你身上。”
他放下茶杯，身体前倾，压低声音点拨道：“你是周董的女婿，时常能见到他，说话也比我们这些人方便。你得利用这个机会，在合适的场合，比如家庭聚餐或者看似闲聊的时候，不着痕迹地探探他的口风。就问问他，对刘总监之后财务部由谁来接手，有没有什么初步的考虑或者倾向？”
崔振平进一步分析着规则，也为乔嘉树厘清关键：“按公司章程，财务总监这种级别的高管任命，理论上需要董事会投票通过。但是——”他刻意拖长了语调，强调重点，“谁不知道周董在董事会里占的份额最大，拥有绝对的话语权？所谓的投票，大多数时候也就是走个过场，最终其实还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所以，摸清他的想法，才是最关键的一步。”
他最后总结道：“等你探出了周董的真实想法，知道他更属意谁，或者对两个人分别是什么看法，我们再来商量下一步具体该怎么运作。是顺势推波助澜，还是需要暗中使把劲，到时候就清楚了。现在盲目行动，反而容易弄巧成拙。”
乔嘉树仔细听着崔振平的计划，觉得他步步为营的思路确实比自己急于求成要稳妥得多，不由得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地说：“崔大哥说得对，是我心急了。那就先按你说的，我找机会探探岳父的口风再说。”
他停顿了一下，又压低了声音，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躁：“崔大哥，还有一件更棘手的事情。那个陶丽丽……前几天是摔了一跤，但是……居然没什么大事，胎儿被医院保住了，安然无恙。”
崔振平闻言，那双精明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锐利的目光在乔嘉树脸上扫过，像是要穿透他的伪装。他嘴角勾起一丝了然的笑意，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和肯定：“摔了一跤？呵……嘉树老弟，这该不会是……你的‘杰作’吧？”
乔嘉树眼神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避开了崔振平的直视，含糊其辞地搪塞过去：“……不管是怎么摔的，现在的结果就是，她的孩子保住了。崔大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把孩子生下来？”
崔振平见他不愿明说，也不再深究，脸色重新变得严肃起来，他摸着下巴，缓缓分析道：“如果孩子已经保住了，那情况可就真的不好办了。”他顿了顿，抛出一个更不利的消息，“昨天，人力资源部的老肖还私下跟我透风，说周总亲自吩咐他，紧急物色一个嘴严又勤快的保姆。现在看来，这保姆八成就是给那位陶小姐找的。”
他看向乔嘉树，目光沉重：“你想，一旦有了这么一个心腹保姆二十四小时贴身看着，饮食起居都经她的手，外人再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做点什么手脚，那机会可就微乎其微，难如登天了。”
乔嘉树一听，更是心急如焚，几乎有些失态地低声道：“难道……难道我们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只能看着她顺利把孩子生下来？那样的话……”
崔振平相对冷静得多，他抬手示意乔嘉树稍安勿躁，眼中虽然也带着凝重，却并未绝望：“你先别自乱阵脚。急有什么用？现在距离她瓜熟蒂落，至少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变数多的是。”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老谋深算的笃定：“机会不是等来的，是找来的，甚至是创造出来的。只要我们有足够的耐心，时刻留意，努力去寻找，总会有漏洞和时机出现。现在最关键的是，你自己不能先慌了神，要沉住气。”
两人又低声商议了几句，便不再久留，先后离开了云巅会所，各自驱车返回。
乔嘉树回到周家那座静谧而奢华的大宅时，天色已晚。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岳父周宜珂今晚竟然难得地在家，而且已经和周若媛一起用过了晚餐。周若媛正陪父亲在客厅喝茶，看到乔嘉树进门，便关切地问：“嘉树，你今天怎么又回来这么晚？最近公司很忙吗？”
乔嘉树早已备好说辞，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疲惫，语气自然地回答：“唉，主要是昨天为了送刘总监去医院，前后奔波，耽误了不少手头的工作。今天事情堆在一起，就多加了一会儿班，想把进度赶一赶。”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既解释了晚归，又显得他很有责任心。
管家陈伯无声无息地出现，为乔嘉树端来一份一直温着的、搭配精致的晚餐。乔嘉树向他道了谢，没有去大餐桌，而是选择在客厅一旁的小餐桌上简单用餐。
他一边安静地吃着饭，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悄悄观察着坐在沙发上的周宜珂。
只见岳父虽然端着茶杯，但眉宇间似乎仍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疲惫与凝重，显然刘志辉的突发重病对他影响不小。
乔嘉树觉得这是个打开话题的好机会。他咽下口中的食物，放下筷子，转向周宜珂，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试探着问道：“爸爸，您今天还好吧？昨天看您为了刘总监的事那么着急上火，我很担心您的身体。”
周宜珂抬眸看了乔嘉树一眼，目光在他带着关切神情的脸上停留了一瞬，语气缓和了些许，说道：“嗯，昨天在医院，你也算跑前跑后，尽心了。”他摆了摆手，似乎不想多谈自己，将话题引向了更实际的层面，“我倒是没什么，只是老刘这一突然病倒，留下这么大一个摊子，财务这块核心部门现在群龙无首，很多决策和流程都可能会受影响，这才是当前的当务之急，必须尽快解决。”
坐在一旁的周若媛听到父亲谈起如此重要的人事安排，也立刻关心起来，她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倾向父亲，好奇地问道：“爸爸，那您心里有合适的人选了吗？打算让谁来接替刘叔叔，担任财务总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