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部反对势力被三只烧鹅轻易“招安”,小泉北上的最后一点心理障碍也随之烟消云散。既然决定了,他便不再拖泥带水,开始着手处理离开前最要紧的一件事——总不能拍拍屁股就走,留下码头区一众依赖他“野路子”医术的街坊们自生自灭。
这事儿,他琢磨好几天了。
“恩公,咱们啥时候动身?”阿蛮现在比小泉还积极,一边吭哧吭哧地打包行李——主要是把街坊送的鸡蛋、布鞋等物事想办法塞进有限的包裹里,一边兴奋地问,“听说京城冬天冷,俺要不要多带两件褂子?哦对了,苏姑娘家那烧鹅,能打包路上吃吗?”
小泉正对着一叠粗糙的草纸发愁,闻言头也不抬:“鹅什么鹅!赶紧过来帮忙想想, ‘打嗝不止,呃逆连连’ 用哪几味药组合最便宜又见效快?”
“啊?”阿蛮挠挠头,“俺就知道憋口气,或者吓他一跳。恩公你之前不就用这法子治好卖炊饼的武大郎了吗?”
“那是他吃饭太急噎住了!能一样吗?”小泉没好气,“我要留的是能广泛适用的药方!算了,问你等于问这头驴。”他指了指角落里安静嚼干草的毛驴。
毛驴:“嗯——啊——” (翻译:关我屁事?)
鹦鹉在打包好的行李堆上跳来跳去,试图把一颗亮晶晶的纽扣塞进自己的羽毛里,闻言插嘴:“庸医!留方?别治死人!嘎!”
小泉抓起手边的毛笔作势要扔,鹦鹉赶紧扑棱着飞开,留下一串嚣张的“嘎嘎”声。
他叹了口气,继续跟那堆草纸搏斗。要把自己那些经过实践检验、成本低廉、效果却往往惊世骇俗的疗法和药方整理成册,实在不是件容易事。倒不是他藏私,而是他的思路…比较跳跃。
比如,“小儿夜啼惊厥”,他除了常规的安神药材,还备注了一句:“可辅以窗外学猫头鹰叫,连叫三声,效果更佳。” 这是他偶然发现某个孩子被猫头鹰吓到后反而睡安稳了得出的结论。
又比如,“妇人产后奶水不足”,他在通草、王不留行后面,又加了一句:“若以上无效,可令其夫着女装于房内行走一圈,以‘惊气’催乳。” 这法子来源更诡异,是某次他撞见一个偷穿媳妇衣服的汉子被当场发现,吓得他媳妇笑得奶水直飙……
这些“偏方”,他自己用起来得心应手,因为能准确把握那个“度”,可要是白纸黑字写出去,他真怕接手的老郎中会以为他疯了,或者直接把册子当辟邪符烧了。
“不行不行,这些得删掉…”小泉一边嘀咕,一边心疼地划掉自己觉得是“神来之笔”的备注,“就写最基础、最安全的…”
于是,接下来几天,客舍里就充满了小泉抓耳挠腮、阿蛮打包撞翻东西、以及鹦鹉时不时嘲笑小泉狗爬字体的热闹景象。
“恩公!‘黄连’的‘连’字好像写错了!少了一点!”
“闭嘴!能认出来就行!”
“嘎!像蚯蚓爬!比鸟爪刨的还难看!”
“阿蛮!把它给我扔出去!”
几经折腾,一本墨迹淋漓、字迹歪斜堪比鬼画符、偶尔还有几个拼音(……)代替不会写之字的《码头区常见病穷鬼疗法(林小泉倾情奉献·删减保守版)》终于艰难诞生了。
小泉拿着这本散发着浓郁墨臭和草药清香的册子,找到了码头区那位曾在他初来乍到时给过些许指点、为人敦厚的老郎中,薛郎中。
薛郎中看着小泉递过来的、封面名字长得离谱且字迹感人的册子,有点懵。
“林…林小友,这是?”
“薛老伯,”小泉难得露出点不好意思的神情,“我要出趟远门,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是我平时给街坊们看病时,觉得还算好用的一些便宜方子和土法子,都验证过,死不了人…啊不是,是有效!我琢磨着留给您,日后若有穷苦病人求上门,手头紧的,您看着给用用,能帮一个是一个。”
薛郎中闻言,肃然起敬。他接过册子,随手翻开一页,只见上面写着:“症见:发热无汗,怕冷,脖子僵。方:生姜五片,葱白三根,红糖一块,煮水趁热灌下,蒙被发汗。备注:若汗不出,可于其耳边大喊‘你媳妇跟人跑了’,惊汗立出(慎用!极易挨打!)”
薛郎中:“……”
他又翻一页:“症见:鱼刺卡喉。方:威灵仙三钱,煎水慢咽。若无,可速取活鸭一只,倒提,接其口中涎液(口水)含漱…(此法味道不佳,但甚效)”
薛郎中嘴角抽搐,再翻:“症见:误食毒菇,面青唇紫。急症!速取粪清(人中黄)灌之催吐…(此物虽秽,乃解毒圣品,勿嫌!)”
看着这一条条效果惊人、代价(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也同样惊人的药方,尤其是那些被划掉又隐约可辨的“惊世骇俗”版备注,薛郎中花白的胡子颤抖着,老眼渐渐湿润了。
他行医一辈子,讲究个四平八稳,何曾见过如此…不拘一格、却又直指核心(虽然路径有点歪)的医道!这林小友,是真把病人放在心上,怎么有效怎么来,完全不顾及世俗眼光和自身“声誉”啊!
“小友…小友…”薛郎中激动地抓住小泉的手,声音哽咽,“此册…此册虽…虽别具一格,然仁心天鉴!老夫…老夫必定谨遵所托,惠及贫苦!你…你放心去吧!”
小泉见老郎中如此激动,还以为他被自己的“才华”所折服,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薛老伯您过奖了,就是些土法子,您看着用,觉得不靠谱的就不用…”
“用!必须用!”薛郎中紧紧抱着那本册子,像抱着什么绝世医典,“此乃宝库啊!虽…虽略显不羁,然大道至简!老夫受教了!”
看着薛郎中那郑重其事、仿佛接受了什么神圣使命的样子,小泉心里最后一块石头也落了地。江南的善缘,总算有了个交代。
回去的路上,小泉脚步轻快。阿蛮跟在他身后,终于问出了憋了好久的问题:“恩公,你留给薛老头那本…天书,俺瞅着画的符比字还多,他真能看懂吗?”
小泉自信地一扬下巴:“放心!薛老伯是明白人!一定能领悟我医术之精髓!”
他仿佛已经看到,未来的码头区,在薛老郎中的主持下,充满了因“惊汗法”、“鸭涎液”、“粪清解毒”而鸡飞狗跳却又生机勃勃的治病场景…
嗯,想必是十分热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