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泄气拳”的风波刚过,刘镖头痊愈后,更是活招牌似的逢人便夸小泉医术通神(虽然描述那拳法时总让人感觉他在描述某种邪教仪式),小泉这“专治疑难杂症”的招牌,算是彻底在码头区乃至更远的地方打响了。来找他的人五花八门,病症也是千奇百怪,小泉倒也乐在其中,觉得这比在医会跟那些老古板吵架有意思多了。
这天下午,铺子里来了两位特殊的“病人”。一位是头发花白、满脸褶子却依旧能看出年轻时厉害模样的老婆婆,另一位是三十来岁、眉眼精明但此刻一脸愁苦的年轻媳妇。两人是被一个愁眉苦脸的中年汉子,看样子是儿子兼丈夫,一手一个给硬拽进来的。
诡异的是,这一老一少两个女人,从进门开始,就只互相瞪着对方,嘴唇哆嗦,胸口起伏,显然情绪激动,可偏偏就是——一声不吭!只能听到她们粗重的喘息声和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声,活像两只被掐住了脖子的斗鸡。
那中年汉子急得满头大汗,对着小泉连连作揖:“小神医,您快给看看吧!俺娘和俺婆娘,前天因为……因为俺娃该穿啥颜色的开裆裤吵了一架,吵着吵着,突然就都说不出话来了!这都两天了!看了几个大夫,都说喉咙没事,不是哑症,可就是开不了口啊!这可咋整啊!”
小泉挑了挑眉,围着这两个“无声胜有声”的女人转了两圈。他仔细观察她们的气色,面色红润(气的),眼神凶狠(互瞪的),脖颈处也没有肿胀异样。他示意两人张嘴,看了看喉咙,确实没有任何红肿溃烂的迹象。
他又凑近了些,仔细“感受”了一下两人周身的气息。嗯,一股强烈的、郁结的、仿佛随时要爆炸的“怒气”萦绕在她们喉部区域,将发声的“气窍”给堵得严严实实!
小泉心里顿时明白了八九分。这不是器质性的病变,这是典型的“气闭音窍”!通俗点讲,就是气性太大,一口气没上来,把说话的“开关”给堵住了!
阿蛮在旁边看得着急,小声问:“小泉哥,她俩这是中了啥邪?要不要俺去弄点黑狗血来泼一泼?”
鹦鹉站在药柜上,歪着头看着这对互相用眼神“厮杀”的婆媳,突然模仿着市井泼妇吵架的腔调,尖声叫道:“你个老不死的!”“你个丧门星!嘎——!” 学得惟妙惟肖。
那婆媳二人一听这鹦鹉竟然把她俩吵架的台词给喊出来了,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鹦鹉,喉咙里“咯咯”作响,就是憋不出一个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小泉眼睛一亮,计上心头!他拦住要去抓鹦鹉的阿蛮,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在阿蛮看来是“又要开始忽悠”)的笑容。
他走到那中年汉子面前,严肃地说:“你娘和你媳妇这病,非同小可!乃是一口‘阴阳怨气’堵住了‘音窍’!此气不散,永世难言!”
那汉子吓得脸都白了:“啊?永世难言?小神医,您可得救救她们啊!”
那婆媳二人也停止了互瞪,惊恐地看向小泉。
“办法嘛,倒不是没有!”小泉话锋一转,指着铺子中间的空地,“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她们是因吵架而失语,就得用吵架来打通关窍!你,现在就把那天她们吵架的缘由,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地再给她俩说一遍!然后,让她俩当着我的面,就着这个由头,再狠狠地吵上一架!必须吵!要吵得惊天动地,吵得酣畅淋漓,把心里那口恶气彻底吵出来!这‘音窍’,自然就通了!”
“啊?!” 中年汉子傻眼了,“还……还吵啊?小神医,这……这能行吗?万一……”
那婆媳二人也是面面相觑,用眼神交流着怀疑。
“怎么?不信我?”小泉把脸一板,“那就请另请高明吧!不过我可提醒你们,这‘阴阳怨气’滞留越久,对身体损害越大,到时候可不是说不了话这么简单了,只怕还会伤及五脏!”
这话半真半假,吓得那汉子一哆嗦,连忙道:“信!俺信!俺这就说!” 他转向自家老娘和媳妇,硬着头皮,磕磕巴巴地开始复述那天关于“娃到底该穿红色开裆裤吉利还是蓝色开裆裤耐脏”的争论始末。
起初,那婆媳二人还只是听着,没什么反应。但随着儿子(丈夫)的叙述,勾起了那天的火气,两人的呼吸又开始急促起来,眼神重新变得锐利,死死盯住对方。
小泉在一旁煽风点火:“对!就是这样!想起当时的愤怒了吗?是不是觉得对方不可理喻?是不是有一肚子道理憋着想骂出来?别憋着!骂出来!就在这儿骂!我这儿是医馆,不忌讳这个!骂得越狠,好得越快!”
阿蛮也在一旁挥舞着拳头,傻乎乎地助威:“吵!快吵!俺给你们当裁判!”
鹦鹉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两人头顶盘旋,用各种尖利的声音模仿:
“红色辟邪!”“蓝色稳重!”“老顽固!”“小泼妇!嘎嘎!”
在儿子(丈夫)复述完、小泉鼓动、阿蛮起哄、鹦鹉挑唆的四重刺激下,那婆婆终于第一个忍不住了!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冲破郁结的喉关,发出了一声破锣般的嘶吼:
“你个败家媳妇!就知道跟你婆婆犟嘴!!”
这一声如同打开了泄洪的闸门!那媳妇积压了两天的怒火和委屈瞬间爆发,声音又尖又利地顶了回去:
“俺怎么就败家了?!蓝色耐脏洗得少!你非要红的!浪费水不是钱啊?!老糊涂!!”
“你说谁老糊涂?!”
“就说你!咋地?!”
“反了你了!!”
“就反了!!”
好家伙!这一下可真是天雷勾动地火!两个女人瞬间忘了身在何处,也忘了失语的事情,就着“开裆裤颜色”这个由头,将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全都翻了出来,吵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手指头都快戳到对方鼻梁上了!那声音,震得小铺子的房梁都在嗡嗡作响!
那中年汉子吓得抱头蹲在角落,瑟瑟发抖。
阿蛮看得目瞪口呆,喃喃道:“俺的娘诶……这比看大戏还带劲……”
鹦鹉兴奋得上蹿下跳,忙着给双方“配音”和“叫好”。
小泉则老神在在地坐在一旁,翘着二郎腿,甚至还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瓜子,嗑了起来,津津有味地欣赏着这场由他亲手导演的“全武行”。
吵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两人都吵得有些脱力,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同时扶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
就在这时,两人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对方,异口同声地、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喊道:
“俺……俺能说话了?!”
“俺也能说了!!”
声音虽然沙哑,但确确实实是说出了完整的句子!
两人愣了片刻,看看对方,又看看嗑瓜子的小泉,回想起刚才吵架的酣畅淋漓和此刻喉间的通畅,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婆婆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媳妇也红了眼圈,两人竟然抱在一起,嚎啕大哭起来,只不过这次,哭声中少了怨气,多了释然。
那中年汉子见状,喜极而泣,对着小泉就要下跪磕头。
小泉赶紧拦住,把最后一口瓜子皮吐掉,拍拍手,云淡风轻地说:“好了好了,病根已除,回去多喝点温水润润嗓子,以后……咳,尽量心平气和,家和万事兴嘛!”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一家人,阿蛮崇拜地看着小泉:“小泉哥,你真是太神了!吵架也能治病!”
鹦鹉飞回小泉肩头,用一种总结陈词的语气叫道:
“嘎!以毒攻毒!气死病!妙啊!”
小泉得意地摸了摸鹦鹉的脑袋,深藏功与名。而他不知道,这场“吵架治哑”的奇闻,连同他嗑瓜子看戏的“英姿”,正被某个躲在暗处、嘴角微微抽搐的“观察者”,一字不落地记在了心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