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传来平底锅与灶具碰撞的轻微声响，间或夹杂着水流声和碗碟清脆的碰撞。这些日常的、充满烟火气的声音，透过半掩的卧室门，丝丝缕缕地传进来，钻进林知意的耳朵里。
她依旧蜷缩在床上，身上裹着带有两人气息的被子，像一只终于寻到安全港湾的船，慵懒地不愿动弹。脸颊上的热度尚未完全消退，唇瓣上似乎还残留着他刚刚亲吻时的温热触感和清冽气息。她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舔了舔下唇，心里那片湖泊漾开的涟漪，一圈大过一圈，久久不能平息。
这不是梦。
晨光是真实的，空气中漂浮的早餐香气是真实的，厨房里那个为她忙碌的男人……也是真实的。
五年了。
整整五年，她习惯了独自一人在清晨醒来，面对空荡冰冷的公寓，用咖啡和紧凑的日程表强行驱散睡意，将自己投入一场又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她几乎快要忘记，被人拥抱入睡，在食物的香气中醒来，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这种久违的、被妥帖安置的温暖，像一捧温泉水，从四肢百骸浸润进来，舒缓着这些年紧绷的神经和深藏心底的孤寂。它不激烈，却拥有一种融化坚冰的绵长力量。
她在床上又赖了几分钟，终于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起身。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走到窗边，“哗啦”一声拉开了窗帘。
灿烂的、毫无保留的阳光瞬间倾泻而入，将整个卧室照得透亮。雨后初晴的天空，蓝得像是被水洗过，澄澈明净。楼下花园里的植物，经过一夜雨水的洗礼，绿意葱茏，叶片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一切都充满了新生般的清新和希望。
林知意微微眯起眼，感受着阳光落在皮肤上的暖意，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个清浅的弧度。
她转身走进浴室洗漱。镜子里的女人，眉眼间褪去了平日里的锋利和戒备，带着一丝慵懒的媚意，眼波流转间，是连自己都未曾见过的柔软。她拍了拍依旧有些发烫的脸颊，快速完成了洗漱。
走出卧室时，她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
厨房是开放式的，她站在客厅与厨房的交界处，能看到陆延舟背对着她，正在流理台前忙碌。他依旧穿着那身深灰色的丝质睡衣，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阳光从厨房的窗户斜射进来，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
他煎蛋的动作算不上多么娴熟，但很专注，侧脸线条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晰柔和。
这一幕，太过家常，太过温馨，与她记忆中那个在商场上运筹帷幄、杀伐决断的陆延舟，与她这段时间重新认识的、那个时而深沉时而咄咄逼人的对手\/盟友，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这种反差，让林知意的心底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像是某种坚硬的壁垒，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融化。
她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轻声走过去。
“需要帮忙吗？”她的声音还带着刚洗漱完的清爽。
陆延舟闻声回过头。看到她站在光里，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头发松松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脖颈线条，素净的脸上不施粉黛，却比任何盛装时分都更动人心魄。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
“不用，马上好。”他声音平稳，仿佛此刻穿着睡衣为她做早餐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去餐桌那边等着。”
语气里带着他惯有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感，但在此情此景下，却只显得格外贴心。
林知意没有坚持，顺从地走到餐厅，在餐桌旁坐下。餐桌是原木色的，上面摆着一个简单的玻璃花瓶，里面插着几支新鲜的白色小苍兰——是她昨天早上路过花店时买的。此刻，食物的香气混合着清雅的花香，营造出一种宁静美好的氛围。
很快，陆延舟端着两个白瓷盘走过来。煎得恰到好处的太阳蛋，边缘微焦，蛋黄溏心，旁边搭配着烤得金黄的全麦吐司和几片煎培根，摆盘简单却用心。接着，他又端来两杯刚榨好的橙汁。
“条件有限，将就一下。”他在她对面坐下，语气很淡。
林知意看着面前这份堪称“标准”的西式早餐，心里却觉得比任何米其林大餐都更珍贵。她拿起刀叉，切下一小块蛋白，送入口中。火候掌握得确实很好。
“很好吃。”她抬起眼，看着他，真诚地说。
陆延舟动作顿了顿，抬眼对上她的目光，眸色深沉：“以后可以经常做。”
很平常的一句话，却像是在许下一个关于未来的承诺。林知意的心跳漏了一拍，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耳根又有些发热。她没有拒绝这个模糊却令人心安的“以后”。
两人安静地吃着早餐，阳光透过玻璃窗，在餐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却并不尴尬。仿佛经过昨夜和今晨，有些东西已经不言自明，无需再用过多的语言去确认。这种沉默，反而是一种更高级的交流，充满了心照不宣的亲密。
刀叉偶尔碰撞盘子，发出清脆的声响。
“今天有什么安排？”陆延舟放下果汁杯，打破了沉默。
林知意也吃得差不多了，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上午需要回一趟公司，处理昨天积压的文件。下午……暂时没有安排。”她顿了顿，补充道，“元老那边的事情，虽然暂时告一段落，但后续的整合和安抚工作还有很多。”
她习惯性地进入了工作状态，语气变得条理清晰。
陆延舟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嗯。我上午也有个视频会议。下午……”他沉吟了一下，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等待她的回应，“如果没事，一起去看看新送来的那批绿植？你上次不是说办公室的空气不够好。”
他记得她随口说过的话。林知意的心微微一动。
他们之前为了联合项目，在公司附近共同租赁了一个临时办公点，既是合作的需要，某种程度上，也成了他们这段复杂关系的一个缓冲地和“安全屋”。那里的一草一木，似乎都见证了他们从剑拔弩张到逐渐缓和的历程。
“好。”她几乎没有犹豫，便答应了下来。这不仅仅是一个关于绿植的邀约，更像是一个延续这份清晨温暖的、心照不宣的约会。
早餐在一种微妙而暖昧的氛围中结束。陆延舟自然地收拾起碗盘，放进洗碗机。他的动作依旧带着商业精英特有的利落，但置身于这充满生活气息的厨房里，却奇异地和谐。
林知意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那份不真实感渐渐被一种实实在在的充盈感所取代。
她起身，准备回卧室换衣服。
经过他身边时，手腕却被他轻轻握住。
他的手掌温热而干燥，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感。
林知意脚步一顿，抬起头，略带疑惑地看向他。
陆延舟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低头看着她，目光从她的眉眼，缓缓滑落到她微微敞开的领口，再回到她清澈的眼底。那眼神，带着清晨餍足后的慵懒，以及一种更深沉的、隐晦的渴望。
“晚上……”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试探，“还回来吗？”
不是命令，不是要求，而是一种带着尊重的询问。他在确认他们关系的边界，也在试探她愿意让这份“重新开始”深入到何种程度。
林知意的心跳因为他这句直白的问话而再次加速。她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清晰地映照出她的犹豫，她的悸动，以及……她最终的决定。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反手，用指尖在他温热的掌心轻轻挠了一下。一个极其微小，却带着明显亲昵和挑逗意味的动作。
“看情况。”她弯起唇角，露出一个带着些许狡黠的笑容，声音轻软，“如果陆总下午挑选的绿植合我心意的话。”
说完，她轻轻挣开他的手，转身走向卧室，步伐看似镇定，但那微微加快的脚步和泛红的耳廓，却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陆延舟站在原地，看着被她指尖挠过、似乎还残留着酥麻痒意的掌心，再抬眼看向她消失在卧室门后的窈窕背影，深邃的眼底，终于缓缓漫开一层真切而浓郁的笑意。
像冰雪初融，春回大地。
他知道，他等到了。
不仅仅是这个清晨的温存，不仅仅是身体上的靠近，更是她重新向他敞开的那扇心门。虽然只是开了一条缝隙，但透进来的阳光，已经足够驱散他心底积压了五年的阴霾与寒冷。
这种久违的温暖，不仅仅是身体感受到的，更是从心脏最深处，一点点滋生、蔓延开来的。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方才那个狡黠笑容的弧度。
嗯，下午的绿植，必须让她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