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达两小时的通话结束后,公寓里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并非空荡,而是被某种饱满的、无声的回响充斥着。林知意依旧蜷在沙发里,怀里抱着那个柔软的抱枕,指尖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摩挲,仿佛还能感受到那通电话残留的温度。
脸颊的热度尚未完全褪去,心底那片被搅动的湖面,依旧荡漾着细碎的、明亮的波纹。两个小时的闲聊,跨越了工作与私人的界限,像一场温和而持久的春雨,将她心中最后那些干涸的、板结的角落,也悄然浸润、软化。
她起身,去厨房关掉了早已停止咕嘟的灶火,番茄牛腩的香气依旧浓郁。她没什么胃口,简单吃了几口,便将餐具收拾进了洗碗机。
做完这一切,她站在客厅中央,竟有些无所适从。往常这样的周末夜晚,她或许会继续看那部没看完的电影,或者处理一些零散的工作邮件,又或者干脆早早洗漱休息。但此刻,她却觉得做什么都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仿佛任何一种行为,都会打破此刻萦绕在心头的、那份因他而生的、微醺般的宁静。
她走到音响旁,想放点音乐。手指在播放列表上无意识地滑动着,那些熟悉的旋律似乎都无法匹配她此刻的心境。
就在这时,被她随手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
不是来电,也不是微信。
是一个音乐App的分享通知。
**【陆延舟 与你分享了一首歌: 《the Rain》 - Joe hisaishi】**
林知意的心跳,再次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她怔怔地看着那条通知,仿佛能透过冰冷的屏幕,看到那个远在城市另一端的男人,在挂断那通漫长的电话后,或许也和她一样,被某种难以平复的情绪萦绕着,然后,在某个瞬间,想起了这首曲子,并选择将它分享给她。
《雨》,久石让。
一首没有歌词,只有钢琴与小提琴交织的纯音乐。旋律舒缓,宁静,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却又在忧伤的尽头,透出无限的希望与温柔,如同雨后的天空,被洗涤得清澈而明亮。
她几乎没有犹豫,指尖轻点,接受了分享。舒缓而熟悉的旋律,立刻通过高品质的音箱,流淌在公寓的每一个角落。
音乐声响起的一刹那,林知意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握住。她缓缓走到落地窗前,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与室内流淌的宁静乐章形成了奇妙的呼应。
她闭上眼睛,任由那清澈的琴音和悠扬的弦乐包裹着自己。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许多画面。
有深圳湾夜晚璀璨的灯火,有酒店房间里他近在咫尺的、挣扎的眼神,有返程航班上那杯温热的蜂蜜柚子茶,有会场里他默许的姿态,有刚才电话里他低沉而松弛的嗓音……
所有的画面,都被这曲《the Rain》串联起来,染上了一层温柔而感性的滤镜。那些曾经的对抗、误解、心碎,仿佛都在这音乐声中得到了某种程度的宽恕与和解。而那些重新萌生的悸动、默契、温暖,则被这旋律滋养得更加清晰、更加坚定。
他为什么分享这首歌?
是想表达什么吗?
林知意不知道。她也不想去深究。音乐的魅力就在于它的模糊与多义,它不提供确定的答案,只负责唤醒听者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情感。
在这首曲子里,她听到了他未曾说出口的歉意,听到了他小心翼翼的靠近,听到了他同样不平静的内心,也听到了……一种与她此刻心境完美契合的、对未来的宁静期待。
一曲终了,余韵袅袅。
林知意依旧站在窗前,没有动。心底那片湖面,仿佛被这音乐彻底抚平,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澄澈的平静。
她拿起手机,看着那条分享记录,犹豫了片刻。
然后,她点开自己的音乐收藏库,找到了一首她很久以前就很喜欢的、同样没有歌词的钢琴曲——《A thousand Years》的钢琴版。这首曲子不像原唱那样充满炽烈的爱意宣誓,反而在钢琴的演绎下,多了一份沉淀的、穿越时光的温柔与坚定。
她轻轻点击了分享。
**【你与陆延舟分享了一首歌: 《A thousand Years (piano Version)》 - the piano Guys】**
没有附言,没有解释。
只是同样地,分享了一首代表她此刻心境的音乐。
发送成功。
她不知道他听到后会怎么想。也许会觉得莫名其妙,也许能听懂她的回应。
但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回应了。
用她自己的方式,在这寂静的夜晚,完成了一次跨越空间的、无声的对话。
她将手机调成静音,重新走到音响旁,将《the Rain》设置成了单曲循环。
清澈宁静的旋律再次响起,充盈着整个空间。
林知意回到沙发,将自己深深地陷进柔软的靠垫里,拉过一旁的薄毯盖在身上。
她不再感到无所适从,也不再刻意去分析彼此的心意。她只是静静地听着音乐,感受着内心那片因他而变得丰盈和柔软的土地。
窗外的夜色温柔。
耳边的音乐温柔。
心底那份悄然滋长的情感,亦温柔。
在这个被音乐连接的夜晚,所有的言语都显得多余。
分享一首歌。
比千言万语,都更能抵达灵魂的深处。
她知道,今夜,他们虽然身处两地,却共享着同一片由旋律构筑的、静谧而温暖的星空。
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