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洛河童谣案》
童谣暗度洛水滨,天罚伪语惑民心。
堤藏硫火千重计,舟没漕粮万顷金。
獠牙初现幽冥司,慧眼终破裂国音。
莫道风波今已定,长安日蚀隐玄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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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狄仁杰离京已有旬日,神都洛阳看似一切如常,依旧是万方辐辏、百业兴旺的太平景象。
然而,一股若有若无的暗流,却随着几阵秋风,悄然在市井巷陌间弥漫开来。
这日清晨,张承翊按例巡视狄府周边防务。
行至南市口,但见人流如织,贩夫走卒吆喝叫卖,一派生机勃勃。
忽地,一阵稚嫩的童声唱和,穿过喧嚣的人语,钻入了他的耳中:
“洛水涨,皇城荡;天狗来,女皇丧…”
歌声清脆,调子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并非孩童嬉戏时常见的欢快旋律,反而字字顿挫,透着一股冰冷的、仿佛诅咒般的意味。
张承翊脚步猛地一顿,剑眉瞬间锁紧。
他霍然转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扫向声音来处。
只见几个总角小儿,正拍着手,围着一棵老槐树跳跃嬉戏,口中反复吟唱的,正是方才那几句!
“洛水涨,皇城荡;天狗来,女皇丧…”
歌词字字清晰,如同冰锥,刺入张承翊的心头。
他久经沙场,又在狄仁杰身边历练多时,对“诡异”二字有着超乎常人的警觉。
这童谣内容大逆不道,直指天灾人祸,诅咒女皇,绝非寻常孩童能编造!
他强压下立刻上前擒拿询问的冲动,狄公离京前再三嘱咐,遇事务必冷静,忌打草惊蛇。
他不动声色地退至一旁阴影中,仔细观察。
发现不止这一处,不远处另一群玩耍的孩童,竟也唱着类似的调子,歌词分毫不差!
这童谣,竟似一夜之间,传遍了这南市附近!
张承翊心中警铃大作,再不敢耽搁,立刻转身,快步返回狄府。
府内,孙敬之正在书房整理狄仁杰离京前交代的、与漕运相关的古籍卷宗。
他的伤势已好了大半,只是额角还留着一道浅浅的疤痕。
见张承翊步履匆匆、面色凝重地进来,他放下手中书卷,询问道:“张将军,何事如此匆忙?”
“孙先生,你听听这个。”张承翊将他听到的童谣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孙敬之闻言,脸色“唰”地一下变得苍白,手中的毛笔“啪嗒”一声掉在宣纸上,洇开一团墨迹。
“这…这…大逆不道!诅咒君上,动摇民心!这是从何而来?”
“市井孩童皆在传唱,恐非孤立。”张承翊沉声道,“我觉此谣韵律古怪,词意恶毒,绝非孩童戏言那么简单。狄公不在,我等需立刻处置。”
孙敬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走到书案旁,取过一张新纸,提笔将张承翊复述的童谣工整写下。
他本就是饱学之士,精通音律典籍,仔细端详着这四句歌谣,眉头越皱越紧。
“张将军,你所感无误。”孙敬之指着纸上的字句分析道,“你看这‘洛水涨,皇城荡’,似是预言水患淹没神都。而后句‘天狗来,女皇丧’…‘天狗’乃星象凶兆,主吞噬、灾祸,常与日蚀相关联。此谣将天灾与…与国运、与陛下安危直接勾连,其心可诛!”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且,此谣句式工整,虽用词浅白,但‘荡’、‘丧’二字押韵沉郁,绝非孩童信口所能编出。其背后,必有精通文墨、熟知星象乃至…心怀叵测之人操纵!”
“先生的意思是,这童谣是有人故意散布?”张承翊眼中寒光一闪。
“十有八九!”孙敬之肯定道,“其目的,或是制造恐慌,或是…或是为某种更大的阴谋营造声势,假托‘天意’!”
联想到狄公离京前分析的“内困”之策,以及幽冥司可能利用经济、舆论手段颠覆社稷的图谋,孙敬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这突如其来的诡异童谣,莫非就是幽冥司“舆论战”的开端?
“必须立刻查明源头,遏制其传播!”孙敬之急切道,“同时,需速报狄公知晓!”
张承翊点头:“我即刻加派人手,暗中查访最初传唱此谣的孩童,顺藤摸瓜,找出幕后教习之人。府中护卫也会加强,以防对方狗急跳墙。”
他看向孙敬之,“孙先生,烦请你将对此谣的分析,以及可能关联的星象、谶语记载,详细整理出来,我即刻安排可靠之人,以最快速度送往宋州狄公处!”
“我明白!”孙敬之重重点头,立刻重新铺开纸张,奋笔疾书。
张承翊转身走出书房,一道道命令迅速下达。
数名身手矫健、机敏过人的护卫换上便服,悄然融入洛阳城的街巷人流,他们的任务是找到谣言的起点。
而一名精于骑术的“百骑”精锐,则怀揣着孙敬之刚刚写就的密信,翻身上马,冲出狄府,踏上了前往宋州的官道。
安排完这一切,张承翊再次走出狄府,立于门前石阶之上。
秋阳正好,暖洋洋地照在神都的朱墙碧瓦上,远处市井的喧嚣声隐隐传来,其中似乎依旧夹杂着那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童谣声。
“洛水涨,皇城荡;天狗来,女皇丧…”
这声音,不再仅仅是孩童的嬉闹,在张承翊听来,已化作了无数把无形的、淬毒的匕首,从暗处飞来,瞄准着帝国的根基与民心。
他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狄公,您所料不差,“内困”之策,已露狰狞。
这第一波攻势,竟是来自这最不起眼的童言稚语!
风波,已起于洛阳。
(第101章 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