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元界,墨园议事大厅。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大厅上首,墨鳞瘫坐在主位上,单手扶额,另一只手无力地垂在扶手上,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生无可恋”的灰败气息。
他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嘴里反复喃喃着:“我的琉璃净仙丹……就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就能完成那最后一道‘阴阳流转’的丹纹了……独一无二的艺术品啊……我的心血结晶……”
他下方,左右两排座椅上,炼器宗的核心成员几乎全部到齐。
左手边是以彩鳞为首的家眷团:彩鳞面罩寒霜,紫眸中怒火与无奈交织;云韵秀眉微蹙,轻声叹息;雅妃掩着红唇,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极力忍耐笑意;小医仙、青鳞、纳兰嫣然、韩月等人也是神色各异,担忧中带着几分哭笑不得。
右手边则是以伊莱克斯为首的“外援”及高层:伊莱克斯抚着长须,眼中带着一丝了然和玩味;烛坤咧着大嘴,想笑又觉得不太合适,表情古怪;曹颖和丹晨则坐在稍远些,丹晨怀中,正小心翼翼地抱着一条……通体覆盖着晶莹九彩鳞片、仅有手臂粗细、此刻正蜷缩成一团,发出细微鼾声的小蛇。
正是吞下了“琉璃净仙丹”、体内药力自行运转、陷入深度沉睡消化状态、现出了九彩吞天蟒本体的小灵曦。
“咳。”最终还是资历最老、地位超然的伊莱克斯轻咳一声,打破了沉寂。
他看向失魂落魄的墨鳞,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好了,小家伙,不过是一枚丹药而已。曦儿无事,便是万幸。那丹药材料虽不难寻,但那份‘灵韵’却是独一无二,毁了确实可惜。”
墨鳞猛地抬起头,一脸悲愤,指着丹晨怀里那条睡得正香的小蛇,痛心疾首:“老师!您说得对!关键就是那份‘灵韵’!那不是普通的八品丹药!
那是我将阴阳二气以‘太极回环’之法运转九千九百九十九次,引动晨曦第一缕紫气融入,再辅以冰极焰心那一刹那的‘冰火同辉’奇景,才捕捉到的一丝天地间至纯至美的‘净仙之意’!是机缘!是巧合!是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他越说越激动,几乎要捶胸顿足:“你们是没看见!那丹药已成灵性,通体琉璃无瑕,内蕴氤氲仙霞,丹纹如水流动,仿佛有生命一般!
它最大的价值,根本不是提升修为或灵魂力——对五星斗圣以上确实没啥大用——而是那份极致的美感,那份浑然天成的道韵!
是能让人心境空灵、感悟天地大和谐的‘无用之大用’!是艺术!可现在……就这么一口!嘎嘣脆了!我的心血啊!”
看着墨鳞这副如同艺术家痛失传世名画的模样,众女终于忍不住,纷纷低笑起来。
雅妃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花枝乱颤:“哎哟,我的宗主大人,您至于吗?不就是一枚‘好看’的丹药嘛,材料又不难找,您再费点功夫,重新捕捉那什么‘净仙之意’不就行了?瞧您这心疼的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曦儿把您的炼器宗宝库给搬空了呢。”
“再捕捉一次?你说得轻巧!”墨鳞瞪大眼睛,一脸“你根本不懂艺术”的表情,“那‘晨曦紫气’需在万年寒玉山顶,于冬至日日出时分采集,方得至纯!那‘冰火同辉’更是要在地心岩浆与极地玄冰交界处的特定时辰才会出现!
更别提那‘太极回环’的心境,可遇不可求!这次炼丹,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完美结合!是艺术的巅峰!再炼一枚?就算材料齐备,那份神韵也绝对不一样了!它是独一无二的!”
他越说越委屈,看向彩鳞,语气带着控诉:“夫人!你可得管管你女儿!这无法无天的性子!这才四岁!就敢偷吃为夫的艺术品!下次是不是要把我挂在书房那幅‘混沌初开图’也当饼干啃了?”(那幅图是墨鳞以灵魂力勾勒的感悟,同样是他眼中的艺术品)
彩鳞本来见女儿无事(那丹药药性温和,最多算个超级滋补品),心中已是松了口气。但被墨鳞这么一指,冷艳的俏脸顿时一板,紫眸含煞:“墨鳞!你什么意思?曦儿调皮,还不是你惯出来的?
平日里她把你炼的那些华而不实的‘手工艺品’当弹珠玩,你不仅不生气,还夸她有眼光!现在吃了个‘好看’的糖豆,你倒心疼起你的‘艺术’了?有本事你当初别把丹药炼得那么诱人啊!”
“我……”墨鳞被怼得一噎,气势顿时弱了三分,小声嘀咕,“我那不是……追求极致嘛……谁知道她会真吃啊……”
“噗——”这下连云韵都忍不住笑出了声,连忙用袖子掩住嘴。她想起墨鳞确实有个“怪癖”,喜欢炼制一些功效奇特或者纯粹是为了“好看”、“有趣”的东西,还美其名曰“艺术创作”。
紫妍跳出来打圆场,笑嘻嘻地道:“哎呀,好了好了,不就是一颗‘漂亮’的丹药嘛。你看曦儿这不是吃得很开心吗?
睡得这么香,说不定正在梦里欣赏你的‘艺术’呢!四岁就能欣赏这么高深的艺术,你这当爹的应该骄傲才对!”
烛坤也瓮声瓮气地附和:“就是!老夫觉得那丹药闻着是挺舒服!曦儿有眼光!吃了就吃了呗!”
伊莱克斯抚须点头,眼中睿智光芒闪过:“鳞儿,你追求完美与独特,此乃匠师之心,值得赞赏。
但艺术的价值,在于创造过程本身的心境体验,而非最终的实体。曦儿无意中成了你这件艺术品的‘最终归宿’,或许,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圆满。”
就连抱着小灵曦的丹晨,也细声细气地开口道:“夫君……曦儿睡得很甜,嘴角还带着笑呢……她可能……真的很喜欢您的丹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原本声讨“肇事者”的家庭会议,愣是变成了对墨鳞“艺术观”的讨论大会和对小灵曦“艺术鉴赏能力”的肯定大会。
墨鳞看着眼前这群完全无法理解他“艺术追求”的“俗人”,又看了看丹晨怀里那条睡得直流口水、仿佛在做什么美梦的“罪魁祸首”,只觉得一阵无力。
他瘫回椅子,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行了行了,我跟你们说不通……夏虫不可语冰!我算是看出来了,在这个家,我的艺术是孤独的!我炼个丹我容易吗我……”
雅妃扭着水蛇腰走到他身边,妩媚一笑,给他捏着肩膀,柔声道:“夫君~别郁闷了嘛。丹药没了,但那份创造美的过程还在你心里呀。再说了,曦儿这么小就懂得‘吃’掉艺术,说不定将来是个比你还厉害的大艺术家呢?”
云韵也温声道:“夫君,曦儿无事便是最好。至于艺术,来日方长,你还可以创作更多更美的作品。”
在众女的温言软语(主要是雅妃的按摩和看似理解实则调侃的话)下,墨鳞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他叹了口气,无奈道:“罢了罢了,就当我的艺术品找到了一个……特别‘热情’的欣赏者吧。不过……”
他神色一肃,看向彩鳞和众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等她醒过来,禁足三个月!不准她靠近我的炼丹房和书房百米之内!好好让她反省一下,艺术是不能用‘吃’来欣赏的!”
彩鳞这次倒是没有反对,点了点头:“理应如此。这丫头,不管教是不行了。”
家庭会议最终以“严厉谴责”小灵曦“破坏艺术”的“罪行”并做出“惩罚”决定而告终。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等那小魔王醒过来,眨着无辜的大眼睛说一句“爹爹的丹药最好看最好吃”,某位艺术家父亲大概率会立刻心软。
会议散去后,墨鳞独自一人来到炼丹密室,看着那尊尚有余温的药鼎,以及空气中残留的、那独一无二的丹药清香,又是一阵肉疼的龇牙咧嘴。
“唉,我的琉璃净仙丹啊……我那完美的阴阳流转丹纹……”他仰天长叹,语气幽怨得如同失去了挚爱。
这时,丹晨抱着依旧在沉睡的小灵曦(蛇形态)走了进来,轻声道:“夫君,曦儿好像……在说梦话。”
墨鳞凑过去一听,只见那小蛇砸吧了一下嘴,模糊地嘟囔着:“爹爹……亮晶晶……甜甜……好看……”
墨鳞:“……”
他默默转过身,肩膀耸动,最终,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笑中带泪。
“算了算了,谁让是自家的小祖宗呢……至少,她的‘审美’随我,知道什么是好东西……”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认命又带着一丝奇异自豪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