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风筝:那我走?
时间如同潍河的流水,在案件的喧嚣过后,平稳而迅速地向前流淌。数月过去,秋去冬来,凛冽的寒风被初春的暖意所取代,坊城这座“世界风筝之都”再次焕发出勃勃生机。
市中级人民法院庄严的刑事审判庭内,国徽高悬。经过数月缜密的审理,轰动一时的“11.26”特大盗掘古文化遗址、古墓葬案(即“龙山案”)迎来了一审宣判。
审判长用洪亮而沉稳的声音,宣读着厚厚的判决书。姚大忠,作为主犯,组织、策划、实施多次重大盗掘行为,倒卖、走私珍贵文物,罪行极其严重,论罪当处死刑。鉴于其归案后虽态度傲慢但最终如实供述主要犯罪事实,且大部分文物被追回,未造成完全无法挽回的损失,依法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这个曾经自诩为“地下工作者”、“历史知音”的狂徒,此刻身穿囚服,面无表情地听着对自己的判决,那双曾闪烁着精明与贪婪的眼睛,如今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败。死缓,意味着他的人生将在漫长的囚禁中慢慢耗尽,这或许比 immediate death 更能让他反思(或继续偏执)自己的罪孽。
他的侄子姚小军、“土拨鼠”等主要团伙成员,分别因盗掘古文化遗址、古墓葬罪,倒卖文物罪,被判处无期徒刑或有期徒刑十五年不等。那个为虎作伥的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孙浩,因受贿罪、滥用职权罪、故意泄露国家秘密罪,数罪并罚,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其余涉及销赃、走私、洗钱、提供工具等环节的数十名罪犯,也均得到了应有的法律制裁。
法槌重重落下,敲响了这场罪恶盛宴的终场钟声。正义或许来得艰难,但从未缺席。庭审结束后,林远坐在旁听席上,看着姚大忠被法警押解着蹒跚离去背影,心中没有太多快意,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平静。法律给了罪行应有的惩罚,但被盗掘破坏的古墓、以及那些可能已流失海外的文物,却留下了永恒的伤痕。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坊城市博物馆举办的“归家——龙山案追缴文物特展”,却呈现出一派火热景象。展览开幕当日,市民们排起了长队,争相一睹那些失而复得的国宝风采。
展厅内,灯光聚焦。那件蛋壳黑陶高柄杯被安置在独立的恒温展示柜中,灯光下,它薄如蝉翼,黑亮如漆,四千多年前先民的智慧与审美,震撼着每一位观众的心灵。那件青铜鼎被摆放在展厅中央,其雄浑的造型、神秘的纹饰,无声地诉说着权力的威严与信仰的虔诚。旁边配以详细的文字说明和考古背景介绍,并简要提及了公安机关为追回它们所付出的艰辛努力(隐去了具体侦查手段和人员信息)。
人们在这些珍贵的文物前驻足、惊叹、拍照,孩子们睁大眼睛听着父母讲解古老的故事。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教授激动地对记者说:“这不是简单的物品回归,这是文化的回归,是民族记忆的修复!感谢公安干警,他们守护的不是冰冷的器物,是我们民族的根啊!”
林远也抽空来到了博物馆,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默默地站在人群中,看着那一张张充满自豪与惊叹的面孔,听着那一声声对历史文化的赞叹和对公安工作的肯定。那一刻,所有的疲惫、压力、甚至危险,仿佛都得到了最好的回报。老馆长看到他,远远地点头致意,眼中是无需言说的感激。
展柜中的文物静静地接受着人们的注视,它们穿越数千年的时空,历经劫难,终于可以安然地向世人展示自身的辉煌,履行其传承历史的真正使命。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春风和煦,正是放风筝的好时节。林远处理完手头的工作,信步走出市局大楼。他难得地没有开车,而是沿着街道慢慢行走。
抬头望去,坊城的湛蓝天空上,已然飞舞着各式各样、色彩斑斓的风筝。巨大的蜈蚣风筝摇头摆尾,灵巧的燕子风筝穿梭嬉戏,威武的老鹰风筝翱翔盘旋……它们拖着长长的线,在春风中自由飞舞,将天空点缀得如同绚丽的画卷。“鸢都”的魅力,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案件告破,首恶伏法,国宝归家,内鬼清除。天空,似乎真的重归晴朗。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带来久违的松弛感。林远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感受着这座城市的安宁与活力。
然而,作为一名守护者,他的内心却无法像这天空一样彻底放晴。姚大忠集团的覆灭,并不意味着文物犯罪的终结。巨大的利益诱惑之下,永远会有新的亡命之徒铤而走险。犯罪手段会不断升级,变得更加隐蔽和高科技。国际艺术品黑市对中国文物的贪婪从未停止。而此次案件暴露出的内部监管漏洞、部分地区文物保护力量的薄弱、以及公众文物保护意识的有待提高……这些问题,都绝非一朝一夕能够解决。
守护历史与文明的斗争,永无止境。他深知,眼前的晴朗只是暂时的休憩,下一场风雨或许已在未知的角落酝酿。他的使命,就是永远保持警惕,随时准备迎接新的挑战。
(微小悬念)
就在林远陷入沉思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来自省厅监管总队的加密内部消息。消息很简短:“目标姚犯在狱中情绪稳定,服从管理,但近期多次向管教干部提出,希望能‘戴罪立功’,声称其掌握一处未被任何史料记载的‘东夷王族秘藏’线索,其价值远超龙山遗宝,要求面见专案组负责人。如何处理,请指示。”
林远的脚步微微一顿,眉头下意识地皱起。东夷王族秘藏?这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是姚大忠在绝望中的胡言乱语,还是这个狡猾的“地师”直至最后还在玩弄心机,试图换取减刑的筹码?抑或……在他那偏执而渊博的认知里,真的隐藏着某个关于更大秘密的、未被发掘的惊天线索?
他看着天空中那些自由飞翔的风筝,它们凭借一根细线,与大地相连。而真相与谎言、罪恶与救赎,有时也仅有一线之隔。
林远沉吟片刻,回复了两个字:“暂缓,详查。”
他收起手机,再次抬头望向鸢都的晴空。风筝依旧在翱翔,但在他的眼中,那湛蓝的天空之下,似乎又隐隐浮现出新的迷雾。
故事,似乎并未完全结束。守护者的征程,永远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