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姚大师的“获奖”感言:首先,我得感谢我的手艺…
清晨的阳光透过坊城市公安局审讯室的铁窗,在地面上投下冰冷的光斑。与室外逐渐苏醒的城市喧嚣相比,这里的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冰层。姚大忠戴着手铐脚镣,坐在特制的审讯椅上,一夜之间的剧变似乎抽干了他所有的精气神,让他那张本就干瘦的脸显得更加灰败憔悴,深陷的眼窝里只剩下麻木和残留的一丝难以置信。
然而,当审讯室的门被推开,林远带着两名记录员和预审专家走进来时,姚大忠抬起了头。当他的目光与林远那锐利如刀的眼神相遇时,一种奇异的、扭曲的光芒竟然在他眼底重新点燃——那不是悔恨或恐惧,而是一种混合着不甘、挑衅,甚至是一丝病态“自豪”的复杂情绪。
与此同时,对姚大忠住所“聚古斋”、其仓库以及团伙成员落脚点的搜查工作正在同步进行,并且收获惊人!
在“聚古斋”那间看似普通的店铺后堂,技术人员打开了那扇姚大忠始终以“钥匙找不到”为由拒绝检查的铁门。后面并非杂物间,而是一个经过精心改装、恒温恒湿的密室!里面如同一个小型博物馆陈列馆,摆放着数十件各类文物,从新石器时代的玉器、陶器到商周青铜器、汉代漆器,种类繁多,年代跨度极大!虽然部分经过鉴定为高仿品,但其中仍有相当数量是被盗掘的真品,有些甚至是在公安部挂号的积案失物!墙上还挂着详细的地形图、风水脉络图以及一些古墓结构的分析草图。
在其团伙成员租用的郊区仓库里,警方更是起获了大量专业盗墓工具:不仅有多套改进过的洛阳铲、金属探测仪,还有更为先进的土壤成分分析仪、微型穿墙雷达、甚至还有自制的小型爆破装置和潜水装备!其专业和先进程度,让见多识广的刑警和技术人员都为之咋舌。这些工具,无声地诉说着这个团伙绝非临时起意的毛贼,而是一个装备精良、技术高超的职业犯罪集团。
一辆被遗弃在修理厂的厢式货车经过检查,底盘经过了特殊改装,设有极其隐蔽的夹层,里面还残留着泥土和文物包装材料的痕迹,显然这就是他们用来运输赃物的“幽灵车”。
这些铁证,如同一条条沉重的锁链,彻底锁死了姚大忠团伙的罪行。
审讯室内,气氛凝重。预审专家按照程序问完基本情况后,将搜查到的部分文物照片和工具照片推到姚大忠面前。
“姚大忠,这些东西,你作何解释?”林远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
姚大忠瞥了一眼照片,嘴角竟然扯出一丝古怪的笑意,那笑意里没有丝毫悔意,反而带着一种近乎炫耀的意味:“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工具是吃饭的家伙,那些…是战利品。”他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令人极不舒服的平静。
“战利品?”预审专家皱起眉头,“你知道这些是什么吗?这些都是国家保护的珍贵文物!是历史的见证!你们的盗掘行为是对历史的严重破坏和犯罪!”
“破坏?犯罪?”姚大忠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甚至试图耸耸肩,但被手铐限制住了动作,“你们懂什么?你们这些坐在办公室里的人,只会把这些东西锁在玻璃柜子里,或者埋在地下等着烂掉!那才是真正的破坏!”
他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浑浊的眼睛里射出一种狂热的光芒:“只有我!只有我才真正懂得它们的价值!我知道它们应该在什么地方,应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重现天日!风水定位,星象定穴,土层分析…你们知道找到它们需要多大的学问吗?知道打开那些几百上千年没人动过的墓室需要多精巧的手艺吗?那不是破坏,那是…那是请它们出来!”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扭曲逻辑里,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他如何通过观察山川走势、星宿变化来确定大墓位置;如何通过分析土壤成分和结构来判断墓室深度和年代;如何用最精细的手法打开棺椁而不损伤文物…其专业知识之渊博,手法之讲究,甚至连在场的预审专家都暗自心惊。这确实不是一个普通的盗墓贼,这是一个将犯罪“技艺化”甚至“艺术化”的疯子!
“你看这个黑陶杯,”他指着照片上一件蛋壳黑陶杯,眼中闪烁着痴迷的光,“厚度不到一毫米,漆黑发亮,四千多年前的人是怎么做出来的?你们知道吗?你们只知道它是一级文物,值多少钱!但我能感觉到它上面的手温!我能看懂上面的纹路诉说的故事!”他又指向那件青铜鼎,“还有这个…这纹饰,这铸造工艺…这才是真正的国之重器!把它放在博物馆里,那些匆匆走过的游客,有几个能看懂它的美?它的力量?只有我!我才是它们的知音!”
林远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自我陶醉:“所以,你就用你的‘知音’之手,把它们从历史的长河中偷窃出来,变成你满足私欲和虚荣心的商品,甚至准备卖到国外?这就是你对‘知音’的理解?”
姚大忠的话语戛然而止,脸上的狂热稍稍褪去,换上一丝阴沉:“…那是没办法的事。这么好的东西,总得有个配得上它的价钱。国内…哼,风险太大。外面有人识货,也出得起价。”
“包括这次朐临龙山的东西?也是你‘请’它们出来的?”林远追问。
“没错!”姚大忠似乎又找到了炫耀的点,梗着脖子,“那地方,我盯了快三年了!县志、地方志、民间传说…我翻了不知道多少!那场雨也是天助我也!定位、打洞、取东西…干净利落!要不是…要不是…”他说到这里,语气终于带上了一丝困惑和不甘,“要不是你们…你们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我明明…”
“你明明算计好了一切,甚至可能知道我们在监视你,所以故意按兵不动,甚至想去州青试探我们,对吗?”林远接过了他的话,目光如炬,“你自信你的手艺和反侦察能力,认为我们抓不到你的把柄。你以为你去州青只是虚晃一枪,即使被抓,也没有实质证据,反而能洗清朐临案的嫌疑,甚至找出谁在盯你。可惜,你太高估自己,也太低估我们了。”
姚大忠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林远,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出答案。林远却没有再透露更多关于内鬼和将计就计的具体细节。
审讯持续了数个小时。在铁证和林远精准的心理攻势下,姚大忠最终对其组织、策划、实施朐临龙山古墓盗掘案,以及多年来的多起盗掘倒卖文物案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他详细交代了作案过程、团伙分工、以及部分文物的销赃渠道(主要集中在境外),其叙述的冷静和详细,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那种对法律和历史的漠视,令人不寒而栗。
他甚至带着一种扭曲的“行业自豪感”,比较了自己与其他盗墓团伙的“技艺”高低,点评了各地古墓的“特点”和“价值”,其知识结构之怪异,价值观之颠倒,让所有参与审讯的人员都感到一种生理上的不适。
当审讯结束,民警准备将他带离时,姚大忠突然回头,看着林远,问出了那个困扰他至今的问题:“林局长,我最后问一句…我那枚铜钱探针…是不是真的掉在了现场?”
林远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姚大忠愣了片刻,随即发出一声长长的、意味复杂的叹息,喃喃自语:“…百密一疏…命,这就是命啊…”然后,他像是被抽掉了最后一丝力气,佝偻着背,被民警押出了审讯室。
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一个隐藏在民俗店老板外表下的“盗墓大师”,一个对历史有着扭曲理解的疯狂罪犯,其罪行和扭曲的心理被彻底揭露。
然而,林远的心情并未感到轻松。姚大忠的落网和认罪,只是开始。他那庞大的犯罪网络、境外的销赃渠道、以及可能存在的其他保护伞,还隐藏在水面之下。接下来的深挖扩线、追缴文物、摧毁整个链条,将是更加艰巨的任务。
走出审讯室,阳光刺眼。林远深吸一口气,拿起电话,开始部署下一步的全面收网行动。风暴,才刚刚开始席卷它的真正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