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领导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雨后的清晨，空气格外清冽，带着泥土和草木被洗刷后的清新气息。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将金色洒在朐临县那片沉寂的山峦上，昨夜的风雨仿佛只是一场幻梦。鸟儿重新开始鸣叫，一切都显得宁静而祥和。
上午九点刚过，当地文物管理局的巡查员老张，骑着他那辆吱呀作响的旧摩托车，沿着保护区边缘的例行路线缓慢行驶。老张年近六十，在这片区域干了快二十年巡查工作，性格像山里的石头一样朴实而固执，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熟悉得跟自己家后院似的。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目光习惯性地扫视着沿途的山体植被。
突然，他的目光在半山腰一处茂密的灌木丛附近凝固了。那里的泥土颜色似乎有些不对劲，比周围的土壤显得更新、更湿润，而且灌木的形态也略有异常，像是被人匆忙地重新插回去过。一种常年积累的职业直觉让他心头一紧。
他停好摩托车，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上山坡，凑近那片区域仔细查看。越是靠近，那种违和感就越是强烈。他小心翼翼地拨开灌木枝桠，心脏猛地一跳——一个虽然经过精心回填和伪装，但依然能看出轮廓的盗洞入口，赫然出现在眼前！
“坏了！”老张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都有些发抖。他深知这片区域地下埋藏着什么，任何一个盗洞都可能意味着无法估量的损失。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甚至连洞口的细节都不敢再多看，生怕破坏了什么，连滚带爬地退回到安全距离，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那只老旧的手机。山区信号不好，他举着手机来回找了好几个位置，终于拨通了县文物局领导的电话。
“喂！局长！不好了！龙山保护区边上，就三号区域这边，发现盗洞！新的！刚挖开不久的！”老张的声音因为急切和愤怒而变得嘶哑。
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并且这涟漪迅速扩大，演变成滔天巨浪。
县文物局领导闻讯大惊，一边立刻指示老张保护现场，不许任何人靠近，一边马上向上级主管部门和县公安局汇报。县公安局意识到事态严重，非普通盗窃案可比，火速派出刑侦和技术民警赶赴现场先期处置，同时直接向坊城市公安局报告。
一级一级的报告链条以最高效率运转起来。不到中午，这起发生在朐临龙山文化保护区边缘的盗掘古墓案，已经摆在了坊城市公安局主要领导的案头。
市公安局大楼内，气氛瞬间凝重起来。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几位局领导面色严峻地听着初步汇报。
“……现场初步反馈，盗洞位置精准，直指墓室核心区域，作案手法极其专业，不是一般的小毛贼能干得了的。具体损失还不明确，但情况恐怕非常不乐观。”一位负责刑侦的副局长语气沉重地说道。
局长沉默了片刻，手指重重敲在桌面上：“这是公然挑战法律底线，是对历史和文化的犯罪！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尽快破案！成立专案组，我亲自担任组长，林远同志，”他目光转向坐在一旁，一直凝神倾听的中年男子，“你担任副组长，具体负责一线指挥侦破工作！要人给人，要设备给设备，限期破案！”
被点名的男子抬起头，正是坊城市公安局副局长林远。他约莫四十出头年纪，身材挺拔，穿着合体的警服，肩上的警衔彰显着他的身份。他的脸庞线条分明，鼻梁高挺，嘴唇习惯性地微抿着，显得刚毅而果决。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此刻正微微眯起，闪烁着冷静而专注的光芒，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雾。
“是，局长。保证完成任务！”林远的声音沉稳有力，没有过多的废话。他深知这个案子的分量。坊城地区历史文化底蕴深厚，地下文物丰富，历来是盗墓贼觊觎的重点区域，但如此专业、精准且大胆的盗掘行为，近些年来还是头一遭。这不仅是一起严重的刑事犯罪，更关系到国家文化遗产的安全，社会影响极其恶劣。
会议结束后，林远立刻雷厉风行地行动起来。他首先一个电话打给了市局刑侦支队支队长和技术侦查支队支队长，命令他们立刻抽调最强干的精兵强将，半小时内集结完毕，随他即刻赶赴朐临现场。同时，他通知朐临县公安局，扩大现场保护范围，严禁任何无关人员出入，等待市局专案组抵达。
警笛呼啸，车轮飞转。由三辆越野车组成的车队，载着林远和专案组的核心成员，风驰电掣般驶向朐临县现场。车内气氛压抑，没人说话，只有无线电偶尔传来的通讯声。林远靠在后座上，双目微闭，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他在脑海里快速过滤着近年来本市及周边地区发生的盗墓案件信息，思索着可能的作案团伙特征。直觉告诉他，这次的对手，绝不简单。
车队抵达现场山脚下时，已是下午一点多。现场已经被先期到达的当地民警用警戒带层层封锁起来。老张作为第一发现人，正焦急地等在那里，脸色依旧苍白。
林远下车，大步流星地走过去，简单地与当地负责人交流了几句，便戴上手套鞋套，在老张的指引下，亲自沿着陡峭湿滑的山路向上攀登。他的动作矫健，丝毫看不出长时间坐办公室的痕迹，这让跟在他身后的年轻刑警们都暗自佩服。
来到盗洞入口处，林远停下脚步，目光如电，仔细扫视着周围环境。技术队的民警已经先期抵达，正在更外围的区域进行勘查和录像。
“林局，就是这里。”老张指着那个被进一步清理开的盗洞入口，声音带着痛心，“您看，这伙天杀的，手艺毒得很呐！这洞打得多刁钻！”
林远蹲下身，仔细观察着盗洞的切口和回填的泥土。洞口不大，但非常规整，倾斜的角度显然经过精心计算，完美地避开了最容易塌方的土层。回填使用的泥土进行了伪装，混合了周围的腐殖土和碎石，若不是老张这种老巡查员，极有可能被忽略过去。洞口边缘残留着一些奇怪的细微压痕，不像是普通工具留下的。
“用的不是常规洛阳铲，像是特制的钻探工具，效率很高。”技术队的一名负责人走过来，低声对林远说，“林局，下面墓室的情况还不清楚，空气检测初步达标，但我们建议还是等专业考古人员和更安全的支撑设备来了再下去。”
林远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安全第一，尤其是这种古墓内部，情况复杂，贸然进入可能造成二次破坏甚至人员危险。
“外围有什么发现？”林远站起身，目光投向四周。
“难度很大。”技术队负责人面露难色，“昨夜那场雨帮了他们大忙，几乎所有可能留下的脚印、车辙印，都被冲刷干净了。我们扩大了搜索范围，目前还没发现明显的交通工具停留痕迹。他们很可能把车停在很远的地方，步行过来的。”
林远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他走到盗洞边，再次俯身，几乎将脸贴到地面，一寸一寸地审视着洞口边缘和那些回填土。他的专注力惊人，仿佛要从中榨取出一丝一毫的信息。
“对手很老道，非常专业。”林远沉声道，“目标明确，只拿最值钱的精品，动作快，干净利落，心理素质极好。看这回填的手法，甚至带着点…‘炫技’的味道。”他指了指那些混合得几乎天衣无缝的泥土，“这不是慌张之下能干出来的活。”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省公安厅刑侦总队领导的直接来电。林远走到稍远一点的地方接听。
“林远同志，情况我已经知道了。”电话那头的声音严肃而急促，“部里和国家文物局的领导也都知道了，非常震惊，也非常愤怒！这是顶风作案！性质极其恶劣！部领导指示，必须全力以赴，尽快破案，追回文物，消除影响！省厅会全力支持你们，需要协调任何资源，直接打报告！但是，压力也给你们压死了，限期！必须拿出结果！”
“是！请领导放心，我们正在全力勘察，专案组已经成立，我一定竭尽全力，争取最快时间破案！”林远立正，语气坚定地回答。挂断电话，他感觉肩上的担子又沉重了几分。部、省、市三级高度关注，限期破军的压力如同实质般压了下来。
他走回盗洞边，脸色更加凝重。技术队的民警们正在使用更精密的设备对洞口进行扫描和取样，希望能找到一点纤维、毛发或者工具摩擦留下的微量金属屑。
“林局，”一个年轻的技术民警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不确定，“这里…洞口边缘的泥土里，好像嵌着个什么东西，非常小，刚才差点漏过去了。”
林远立刻走过去，蹲下身。顺着民警手指的方向，他看到在湿滑的泥泞中，靠近盗洞边缘的草丛根部，有一个极其微小的金属反光点。它几乎完全被泥土覆盖，只露出一点点边缘。
“小心点，取出来。”林远指示道，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一丝。在这种几乎被完美处理的现场，任何一点意外的发现，都可能是突破的关键。
技术民警用细小的镊子，像做外科手术一样，极其小心地将那样东西从泥土中剥离出来，然后用蒸馏水轻轻冲洗干净。
一枚小巧的、形状奇特的黄铜物件呈现在众人眼前。它大小如一枚大号的古钱币，但更薄，边缘经过打磨十分锋利，中间有镂空的、不对称的奇异花纹，一端还有一个极细小的尖头。整体制作颇为精巧，显然不是工业化量产的东西，更像是手工定制打磨的。
“这是…什么东西？”旁边的刑警疑惑道，“不像工具，也不像装饰品。”
林远从民警手中接过那枚铜钱状物件，放在掌心仔细端详。它冰冷而精致，表面的花纹似乎蕴含着某种规律，但又难以解读。它显然不属于这个古墓，也不像是巡查员老张或者任何工作人员会掉落的东西。
“像是一种…特制的探针？或者某种辅助工具？”林远沉吟道，他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尖锐的顶端，“作案工具的一部分？不小心遗落的？”
这个猜测让周围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在这样一个几乎无懈可击的犯罪现场，如果这真的是犯罪分子遗落的物品，那它就是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宝贵的实物线索！
“立刻拍照取证，放入证物袋！马上送回市局技术处，做最详细的检验！”林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但随即又恢复了冷静，“分析它的材质、加工工艺、可能的生产来源或者定制渠道！任何细微的痕迹都不要放过！”
“是！”技术民警小心翼翼地将这枚小小的铜钱探针放入专用的证物袋中，仿佛捧着千斤重担。
虽然找到了一个可能的线索，但林远的心情并未放松。现场勘察持续了整个下午，收获却寥寥。除了那枚意外的铜钱，盗墓团伙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其他痕迹。没有指纹，没有清晰的脚印，没有车辆信息，没有目击者，甚至他们对监控盲区的选择都精准得令人咋舌。这是一个拥有极高反侦察能力的专业犯罪团伙。
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一片血色。勘察工作暂告一段落，墓室的深入勘察需要等待更专业的设备和人员。林远站在山坡上，望着脚下那片刚刚遭受劫难的土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压力巨大，线索几近于无，对手狡猾如狐。省厅和部里限期破案的命令言犹在耳。他知道，从现在开始，每一分每一秒都极其宝贵，文物可能正在被迅速转移、销赃，一旦流失境外，追回的难度将呈几何级数增长。
他深吸一口带着寒意的晚风，转身对身后的专案组核心成员们说道：“收队，回市局。连夜开会！这是我们坊城市近年来遇到的最棘手的案子之一，对手不简单。但是，不管多难，这把骨头，我们必须啃下来！就从这枚小小的铜钱开始！”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枚已经被收好的证物袋，眼神锐利如刀。这或许是对方完美犯罪中，那唯一、也是致命的破绽。
夜色逐渐笼罩山峦，警车车队亮起车灯，驶离现场。而一场艰苦卓绝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