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伤痕累累
市立医院急诊室的灯光刺得韩小雅睁不开眼。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某种金属的味道,让她本就疼痛的脑袋更加眩晕。父亲紧紧握着她的手,她能感觉到那只粗糙的大手在不自觉地颤抖。
三根肋骨骨裂,轻微脑震荡,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需要立即住院治疗。
韩小雅闭上眼睛,体育器材室里发生的一切如噩梦般在脑海中闪回——徐莜婷的高跟鞋踩在她胸口的声音,刘乃芸扯着她头发往墙上撞的疼痛,孙之琪在一旁用手机记录全程的冷笑...
这是故意伤害!父亲的声音因愤怒而嘶哑,我要报警!
已经构成轻伤了。医生低声说,需要法医鉴定的话,我可以帮忙联系。
病床被推进病房时,韩小雅看到走廊尽头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林雨和林晓。她想抬手打招呼,却发现连这么简单的动作都让她疼得冒冷汗。
林雨快步走过来,眼眶通红:小雅,对不起,我应该早点...
不是你的错。韩小雅微弱地摇摇头。
林晓站在稍远的地方,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拿出手机:我录下了部分对话,还有...我姐已经联系了我父亲。
韩小雅的父亲愣了一下:你父亲是?
坊城市公安局副局长,林远。林晓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他让我告诉您,这个案子他会亲自过问。
韩小雅看到父亲眼中的希望之光,但随即又被担忧取代:徐家在学校很有势力...
在刑法面前,人人平等。林晓说这话时,神情酷似一个老练的刑警,周队长已经在来医院的路上了。
周队长?
刑侦大队长周亚文,他负责暴力犯罪。林雨解释道,还有法医陈璐,她会来做伤情鉴定。
韩小雅突然感到一阵恐惧:我...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已经够大了,孩子。父亲轻轻抚摸她的额头,看看她们对你做了什么。
病房门被敲响,一位穿着便装的中年女性走了进来。她留着利落的短发,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
韩小雅同学?我是市局法医陈璐。她出示了证件,声音温和但专业,需要给你做个详细检查,可以吗?
韩小雅点点头。陈法医转向其他人:请各位暂时到外面等候。
检查持续了近半小时。当病房门再次打开时,韩小雅看到陈法医身后多了两个人——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和一个年轻些的女警官。
轻伤二级。陈法医对那两人说,尤其是头部撞击伤和肋骨骨折,已经构成故意伤害罪的立案标准。
魁梧男子走上前,出示警官证:韩同学,我是刑侦大队长周亚文。这位是女警王婷,她会全程陪同你。能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吗?
韩小雅张了张嘴,却突然发不出声音。恐惧如潮水般涌来,她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她需要休息。陈法医拦住还想问话的周队长,创伤后应激反应,问询可以稍后进行。
周队长点点头,转向韩小雅的父亲:韩先生,我们需要单独谈谈。
他们离开后,林雨回到病房,握住韩小雅的手:别怕,这次不一样了。有周队长和我爸在,徐莜婷逃不掉的。
韩小雅想相信她,但两年来的噩梦让她无法轻易放下戒备:她爸爸是校董...
就算是市长也不行!林雨罕见地提高了声音,这是刑事犯罪,有法医鉴定,有伤情报告,还有林晓的录音。证据确凿!
韩小雅闭上眼睛,泪水顺着太阳穴滑落。她太累了,累到连希望都不敢抱有。
第二天早晨,她被一阵争吵声惊醒。病房外,父亲正和一个陌生男人激烈争执。
医药费我们全包,另外再补偿十万。陌生男人的声音充满傲慢,但要撤案。
你女儿把我孩子打成这样,还想用钱摆平?父亲的声音因愤怒而发抖。
话别说得这么难听,韩师傅。男人的语气冷了下来,你在机械厂工作对吧?我恰好认识你们厂长...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周队长带着两名警察走了进来:徐学斌先生,你这是在威胁受害人家属吗?
韩小雅这才知道,那个傲慢的男人就是徐莜婷的父亲。他穿着考究的西装,手腕上的金表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与穿着工作服的父亲形成鲜明对比。
周队长,这只是民事调解。徐学斌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小孩子打打闹闹,何必上纲上线?
轻伤二级已经构成刑事案件,不是你说撤就能撤的。周队长冷冷地说,另外,我们正在申请搜查令,要检查你女儿和她朋友的手机。
徐学斌的脸色变了:这不合程序吧?她们还是未成年人...
满十六周岁就可以负刑事责任了。周亚文打断他,而且我们有充分理由怀疑她们涉嫌敲诈勒索和传播淫秽物品。
徐学斌狠狠瞪了韩小雅一眼,那眼神让她不寒而栗。他压低声音对周队长说:林副局长知道你这么办事吗?我和你们张政委可是老同学...
案子是我在办,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我。周亚文丝毫不为所动,现在,请你离开医院,不要骚扰受害人和家属。
徐学斌离开后,周队长走到韩小雅床前:别担心,他不敢怎么样。林局已经特别关照过这个案子。
那些视频...韩小雅声音颤抖,如果传到网上...
我们正在处理。周队长保证道,已经联系网警监控,一旦发现立即删除。另外...他犹豫了一下,我们需要你指认施暴过程。林晓提供的录音很有用,但还不够。
韩小雅缩了缩身子,那段可怕的记忆让她本能地抗拒回忆。
可以稍后进行。女警王婷轻声说,我们先从基础问题开始,好吗?
询问持续了整个上午。韩小雅讲述了两年来的霸凌经历,从最初的言语侮辱到后来的勒索钱财,再到最后的暴力相向。王警官认真记录着,时不时递给她一杯水。
下午,病房迎来了意外的访客——校长和班主任李老师。校长一脸凝重,李老师则眼睛红肿,显然哭过。
学校已经对徐莜婷、刘乃芸和孙之琪做出停学处理。校长说,等待警方调查结果后再做进一步处分。
李老师握住韩小雅的手: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发现...
韩小雅摇摇头。她知道老师们并非完全不知情,只是徐家的势力让很多人选择沉默。
校长离开前,欲言又止地说:徐先生提出...想私下和解。当然,这完全尊重你们的选择。
我们不走私了。父亲斩钉截铁地说,必须走法律程序。
校长叹了口气,点点头离开了。
晚上,林远副局长亲自来到医院。他穿着便装,但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场让韩小雅立刻认出了他的身份。
证据很充分。林远对韩小雅父亲说,手机里的视频已经恢复了,虽然她们试图删除,但技术科还是找回来了。还有多名同学愿意作证。
徐学斌那边...父亲担忧地问。
施压是肯定的。林远笑了笑,但这次他踢到铁板了。校园暴力现在是重点整治对象,更何况伤情鉴定摆在那里。
他转向韩小雅:孩子,你很勇敢。坚持下去,还校园一个清净,也给你自己一个交代。
韩小雅第一次感到一丝真正的希望。也许,这场持续两年的噩梦真的快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