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沉默的大多数
第二天清晨，韩小雅在离家还有两个路口的地方下了父亲的电动车。
今天放学我接你。父亲揉了揉她的头发，最近怎么瘦了？学习别太拼。
韩小雅点点头，等父亲走远后，她从书包里取出一个信封——里面有她攒了两年的零花钱和昨晚从妈妈钱包里的三百块。手指摩挲着信封边缘，她突然很想把它撕碎，扔进路边的下水道。但这个念头只持续了一秒就被恐惧压了下去。
校门口，值日生正在检查仪容仪表。韩小雅下意识摸了摸锁骨处的淤青——幸好今天不需要穿夏季校服。她低头快步走进校园，祈祷不要遇见徐莜婷她们。
第一节课是班主任李老师的语文课。韩小雅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但脑海中全是昨天孙之琪举着手机的画面。如果那些照片被发到网上，如果爸爸妈妈看到...
韩小雅，请回答这个问题。
她猛地站起来，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全班目光集中过来，她感到脸颊发烫。
对、对不起，我没听清问题...
李老师皱了皱眉：身体不舒服吗？你最近上课老是走神。
我没事，可能是没睡好。韩小雅低着头，感觉徐莜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扎在背上。
放学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李老师说完继续讲课。
下课铃响起，韩小雅刚松了一口气，就看见徐莜婷朝她使了个眼色，然后走出了教室。她咬了咬嘴唇，跟了上去。
天台门通常都是锁着的，但徐莜婷不知从哪里搞到了钥匙。韩小雅推开门时，冷风夹着细雨扑面而来。
钱呢？徐莜婷伸出手。
韩小雅递出信封，徐莜婷数了数，冷笑一声：才二百八？你数学不是很好吗？
我、我家里只有这么多了...韩小雅声音发抖。
那就用别的补偿吧。徐莜婷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剪刀，听说你作文得了市里一等奖？真了不起啊。
韩小雅后退一步，后背撞上了天台护栏。她看着徐莜婷手中的剪刀，突然想起自己花了三个月写的那篇《论校园中的正义》，明天就要送去参加省里的比赛了。
求求你...她的声音淹没在突然响起的上课铃声中。
徐莜婷露出遗憾的表情：真不巧，我们下节课继续。她转身离开时，故意撞了一下韩小雅的肩膀。
韩小雅在天台又站了一会儿，等眼泪被风吹干才回到教室。她的座位抽屉里，那篇获奖作文不翼而飞。
下午体育课，老师宣布进行800米测试。韩小雅换上运动服时，发现自己的跑鞋里塞满了图钉。她默默倒出图钉，光脚完成了测试——最后一名，比平时慢了近两分钟。
韩小雅，你怎么回事？体育老师不满地记下成绩，下次再这样不及格了！
她点点头，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跑道上，徐莜婷和她的朋友们笑作一团。
放学后，韩小雅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教师办公室。路过洗手间时，她被一股大力拽了进去。徐莜婷把一杯冷水从她头顶浇下，然后拿出手机：笑一个，忧郁小公主。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韩小雅终于崩溃了。她蹲在地上，抱住膝盖无声地哭泣。徐莜婷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带着跟班扬长而去。
十分钟后，韩小雅用纸巾擦干脸和头发，整理好校服，敲响了李老师办公室的门。
进来。李老师正在批改作业，抬头看见她时愣了一下，你脸色很差，要不要去医务室？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韩小雅挤出一个微笑。
李老师叹了口气：你最近状态很不对劲。家里有什么事吗？还是学习压力太大？
真的没事，我会调整好的。韩小雅盯着自己的鞋尖。如果告诉老师，事情只会变得更糟。上次王磊报告被欺负后，他的自行车就被推下了楼梯。
如果有任何问题，随时可以找我。李老师递给她一块巧克力，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走出办公室，韩小雅把巧克力扔进了垃圾桶。她不想回家，不想面对父母关切的目光和那些说不出口的秘密。她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坐了很久，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韩小雅赶紧躲到讲台下面。透过缝隙，她看见林晓走进来，从后排某个座位下捡起一个篮球。就在他准备离开时，突然停下脚步，目光落在讲台方向。
有人吗？他问道。
韩小雅屏住呼吸。林晓犹豫了一下，最终转身离开了。等他脚步声完全消失，韩小雅才爬出来，发现自己的手腕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道抓痕——是她自己掐的。
回到家，妈妈正在厨房做饭。怎么这么晚？爸爸去学校接你都没找到人。
我去图书馆了。韩小雅放下书包，我先去写作业。
关上房门，她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却死死咬住手背不敢发出声音。书桌上，明天要交的科学实验报告一片空白。她拿起笔，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根本写不了字。
窗外，路灯一盏盏亮起来。韩小雅盯着那些温暖的光点，突然很想变成一只飞蛾，义无反顾地扑向光明，哪怕被烧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