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归之路
君悦酒店顶层的私人包厢里,水晶吊灯将暖黄色的光线洒在铺着雪白桌布的长桌上。窗外是坊城灯火璀璨的夜景,车流在高架桥上划出一道道红色光痕。许小雅和王黎明相对而坐,餐桌上摆着精致的法式鹅肝、松露焗龙虾和一瓶已经醒好的1982年拉菲,但谁都没有动筷,银质餐具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
你想要什么?王黎明开门见山,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左手无名指上的铂金婚戒。他今天罕见地没穿惯常的三件套西装,只着一件深灰色衬衫,领口解开两颗扣子,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那张总是挂着儒雅微笑的脸此刻面无表情,眼角细微的纹路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刻。
许小雅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木香水味,混合着若有若无的烟草气息。她深吸一口气,从chanel链条包里取出一份用牛皮纸袋装着的文件,推到他面前。纸袋与光滑的桌面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离婚协议书,我已经帮你拟好了。
王黎明挑眉,他拆开文件时小指上的尾戒在灯光下一闪。翻看片刻后,他突然冷笑一声,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你调查得很彻底啊,连我妻子在瑞士那套滑雪别墅都写进去了。他啪地合上文件,看来我那个傻白甜老婆没少给你提供情报。
不仅如此。许小雅又拿出一个印着银行logo的牛皮纸信封,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这里面有你过去两年通过英属维尔京群岛的空壳公司洗钱的证据,还有你和地下钱庄李总在澳门永利皇宫的监控截图。她顿了顿,当然,最重要的是你在华融信托违规操作的交易记录。
王黎明的眼神骤然变得危险,像是一头发现猎物的豹子。他倾身向前时,衬衫领口露出脖颈处一道狰狞的疤痕——那是三年前工地事故留下的。你在玩火,许小雅。他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箭,你以为这些把戏能吓到我?
包厢里的温度仿佛瞬间降至冰点。许小雅感到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黏在真丝衬衫上。她强迫自己直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我只是想保护自己和孩子的未来。她声音很轻,但异常清晰,签了离婚协议,这些资料会永远消失。否则...
否则怎样?王黎明突然笑了,露出那对标志性的虎牙。他拿起水晶酒杯抿了一口红酒,深红色的液体在他唇边留下淡淡痕迹。你知道上一个这么威胁我的人在哪吗?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杯沿,去年这时候,市场部的张总监也拿着类似的材料来找我。
许小雅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她当然记得张总监——那个四十出头就突发心梗死在健身房的男人。但她只是微微抬起下巴:在马尔代夫,拿着你给的五百万封口费。她解锁手机推过去,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加密邮箱的发送界面,但我的资料已经设置了定时发送,如果我72小时内没有取消,会自动寄给银监会、公安局经侦支队,还有《财经周刊》的徐主编。
包厢里陷入死寂,只有中央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王黎明的表情像走马灯般变换——先是额角暴起的青筋显示出暴怒,接着瞳孔微缩透出惊讶,最后竟然化作一种古怪的欣赏。他忽然伸手抚上许小雅的脸颊,指腹带着薄茧擦过她颤抖的唇线。
我小看你了,小野猫。他的声音突然温柔下来,带着几分怀念,当年在信贷部实习时,你连看客户都不敢抬头。说着拿起万宝龙钢笔,在协议末尾龙飞凤舞地签下名字,下周一上午十点,民政局见。合上文件夹时,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许小雅尚且平坦的小腹,至于孩子...希望他眼睛像我。
当夜凌晨两点四十七分,许小雅在金融中心公寓的落地窗前辗转反侧。她裹着羊绒披肩,手里攥着已经凉透的薰衣草茶。二十八层的高度让整个坊城的灯火尽收眼底,那些闪烁的光点此刻在她眼中却像无数窥视的眼睛。床头柜上摆着签好的协议,旁边是半瓶助眠的褪黑素。
手机突然炸响的铃声吓得她差点打翻茶杯。来电显示是李梦婷,她大学室友,现在在银监会工作。小雅!电话那头的声音尖锐得不正常,背景音里还有警笛的嗡鸣,李梦...就是上周和我们一起在蓝山咖啡馆的李梦,她...她死了!警方说是跳楼自杀,但...
许小雅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天灵盖。她认识李梦,那个总是扎着高马尾的姑娘,是王黎明的私人助理,也是她偶然在对方电脑上看到的特殊关系名单里的第三个名字。上周五她们喝咖啡时,李梦还神秘兮兮地说掌握了能把王总送进监狱的东西。
什么时候的事?许小雅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就在三小时前!她从君临天下公寓32层...小雅,你要小心,她前天刚向总行纪委举报了王黎明违规放贷给空壳公司...李梦婷突然压低声音,更可怕的是,她跳楼前给我发了条短信,说他们给我打了针...
通话结束后,许小雅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她立刻拨通了《财经周刊》调查记者方磊的电话,听筒里却只有机械的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上周方磊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深挖华融信托的黑幕。她冲向书房打开笔记本电脑,准备将加密文件上传到云端,却发现wiFi信号格空空如也——有人切断了整栋楼的网络。
门铃就在这时响起。透过猫眼,她看到两个穿深蓝色制服的男子,帽檐压得很低。物业检查,楼下1802反映您家卫生间漏水。高个男人说道,他右手无名指上的蛇形戒指在走廊灯光下泛着冷光。
许小雅屏住呼吸,悄然后退。这不是物业——那个矮个子她上个月在王黎明的私人酒会上见过,当时他穿着黑西装站在角落,王黎明介绍说是新来的司机。她的目光落在对方鼓起的后腰——那里别着的绝不是对讲机。
五分钟后,许小雅已经顺着消防通道下到地下二层车库。她只带了护照、银行卡和那个装着所有证据的加密U盘——它此刻正贴在她内衣暗袋里,金属外壳冰凉地硌着皮肤。电梯井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她猫腰钻进自己的mini cooper,却不敢发动引擎,而是从后备箱翻出早就准备好的双肩包,徒步走向三街区外的出租车停靠点。
坊城初秋的夜雨来得突然,冰凉的雨滴顺着她的脖颈流进衣领。许小雅裹紧burberry风衣,拦下一辆亮着空车灯的现代出租车。司机是个满脸倦容的中年男人,收音机里正放着午夜情感热线。
去哪儿?司机问,从后视镜里打量这个深夜独自出行的年轻女人。
许小雅咬了咬已经渗出血丝的嘴唇。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规律的弧线,倒映着她苍白的脸。青山。她说出这个地名的瞬间,窗外的霓虹灯牌正好闪过华融信托四个猩红的大字。
出租车碾过积水驶入夜色,后视镜里,一辆黑色路虎悄然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