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说不出的再见
周清扬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邮件，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出版社终于接受了《城市边缘》的终稿，编辑用三个感叹号表达了他的满意。这本该是值得庆祝的时刻，但公寓里只有他一个人，和半瓶已经开了三天的廉价红酒。
手机屏幕亮起，是许小雅发来的照片——她站在某个高档餐厅里，身边是西装笔挺的王黎明。文字说明：升职庆祝。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收到她与那位的合影了。
周清扬放下手机，走到窗前。青山的秋天来得突然，梧桐叶已经开始泛黄飘落。两个月前，许小雅回坊城拿换季衣物时，他们大吵一架——她脖子上那个可疑的红痕成了导火索。
只是蚊子咬的！许小雅当时愤怒地喊道，但她的眼神闪烁不定。
周清扬选择相信她，或者说，选择不去深究。那时他正处在小说修改的关键阶段，没有精力应对更多冲突。现在想来，那或许是个错误。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周清扬以为是许小雅，屏幕上却显示未知号码。
请问是周清扬先生吗？一个陌生女声问道。
我是。
这里是坊城市立医院。许小雅女士现在在我们这里，她...
周清扬的血液瞬间凝固。她怎么了？
急性肠胃炎，已经稳定了。但她坚持要通知您...
一小时后，周清扬站在坊城医院急诊部的走廊上，心跳如擂鼓。推开病房门，他看到许小雅苍白地躺在病床上，手背上插着点滴针头。更让他震惊的是，病床边坐着王黎明，正握着许小雅的另一只手。
三人之间的空气瞬间凝固。
周清扬...许小雅试图坐起来，却被王黎明轻轻按回枕头上。
医生说要静养。王黎明的声音沉稳有力，然后转向周清扬，你好，我是许小雅的上级，王黎明。
周清扬僵硬地点头。他注意到王黎明无名指上的婚戒，和许小雅病床旁柜子上那束昂贵的鲜花。
我没事，许小雅快速说，只是食物中毒...你不用特地跑来。
周清扬走近病床，突然注意到许小雅放在被子上的手不自觉地护着小腹。一个可怕的猜测在他脑中形成。
只是食物中毒？他轻声问，目光直视她的眼睛。
许小雅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垂下眼帘。
王黎明站起身，我去问问医生什么时候能出院。他从容地走出病房，留下两人独处。
门关上后，病房里安静得可怕。点滴瓶里的液体缓慢滴落，像某种倒计时。
他是谁？周清扬直接问道。
我上司，刚才说了。许小雅不看他。
只是上司？
许小雅突然抬头，眼中闪着泪光。你想听什么，周清扬？想听我承认我们上床了？想听我说我受不了异地恋了？还是想听...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手又下意识地护住腹部。
周清扬感到一阵眩晕。他拉过椅子坐下，害怕自己会跌倒。你怀孕了？
许小雅没有立即否认，这个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有力。
是他的？周清扬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一滴眼泪滑下许小雅的脸颊。我不知道...
这三个字像一把刀，精准地刺入周清扬心脏。他站起身，又坐下，又站起来，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最终，他只是站在窗前，背对着许小雅，看着窗外坊城阴沉的天空。
他结婚了。这不是问句。
正在办离婚...许小雅小声说。
周清扬突然笑了，笑声苦涩。经典台词。
周清扬...许小雅的声音破碎了，对不起...我本来打算...
打算什么？等他离婚然后嫁给他？周清扬转身，强迫自己看着这个曾经最熟悉现在却无比陌生的女人，那我呢？我们五年的感情算什么？
许小雅哭得更厉害了。我撑不下去了...每次我妈打电话，每次看到同事炫耀新房新车，每次你跟我说稿费又被推迟...我受不了了，周清扬！
所以你选择当小三？周清扬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鞭子。
他说会给我未来！许小雅几乎是喊出来的，他能给我稳定，给我安全感，给我...
你怀孕了，却不知道孩子是谁的。周清扬打断她，这就是你要的安全感？
病房门被推开，王黎明走了进来。他看了看哭泣的许小雅，又看了看周清扬，表情变得警惕。
我想你们需要单独谈谈。他说着，却站在原地不动。
周清扬看着这对男女，突然感到一种荒谬的平静。他拿起放在椅子上的背包，取出一个文件夹。
《城市边缘》下周出版，他把文件夹放在床头柜上，这是第一本样书。编辑说反响好的话，会有续约。
许小雅盯着那个文件夹，眼泪不断落下。周清扬...
我本来想今天向你求婚的。周清扬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放在文件夹旁边，戒指不贵，但我以为...算了。
王黎明的表情变得复杂。周清扬最后看了许小雅一眼，这个他爱了五年的女孩，现在躺在另一个男人的医院病房里，怀着可能不属于他的孩子。
再见，许小雅。他转身走向门口。
周清扬！许小雅在他身后喊道，声音撕心裂肺，对不起...
周清扬没有回头。走廊上，护士们推着药车匆匆走过，广播里在叫某个医生的名字。一切都那么平常，那么真实，那么残酷。
走出医院大门，坊城的晚风迎面吹来，带着咸腥和潮湿。周清扬站在台阶上，突然不知道该去哪里。他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出版社编辑的信息：样书收到了吗？总编很喜欢，想讨论系列化可能...
周清扬看着这条消息，又回头看了看医院大楼。某个窗口，许小雅可能正站在窗前看着他离去，也可能已经投入王黎明的怀抱。无论如何，他们已经站在了人生的分岔路口，选择了不同的方向。
他回复编辑：收到了。下周见面谈。然后关掉手机，走入坊城拥挤的人流中。
远处，海浪拍打着堤岸，周而复始，永不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