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井边的秘密
老槐树下的井边聚集了一小群村民,看到警察走近,他们迅速散开,只留下几个老人蹲在井沿抽烟。
警察同志又来查那口井啊?一个缺了门牙的老头咧嘴笑着,都填平二十年了,能有什么好看的?
林远没有回答,仔细检查井台周围。水泥封口看起来完好无损,但边缘的泥土有新鲜翻动的痕迹。蹲下身,他发现几处细微的刮痕,像是有人用工具试图撬开过。
最近有人动过这口井吗?
老头们互相看看,摇摇头。但林远注意到其中一个人的手指微微发抖,烟都快拿不稳了。
刘老汉,林远认出他是那天在赵家外说话的赤脚医生,你说这口井不干净,什么意思?
刘老汉猛吸一口烟,浑浊的眼睛躲闪着:就...死过人呗。孙义芳那事儿之后,井水就没人敢喝了。
只是这样?林远逼近一步,赵大虎死了,马富贵和张建军呢?他们还好吗?
马富贵前年中风,瘫在家里。刘老汉的嗓子像被烟熏了几十年,张建军...听说昨天突然高烧不退,满嘴胡话。
林远立刻打电话派人去查看张建军的情况,然后继续追问:二十年前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刘老汉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他四下张望,确认其他人都走远了,才压低声音:孙义芳不是自杀...是赵大虎他们几个把她...
话没说完,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打断了他。张诚从车上跳下来,脸色凝重:林队,张建军死了!症状和赵大虎一模一样——七窍流血,面带笑容。
刘老汉的烟掉在地上,溅起几点火星。他的嘴唇哆嗦着:血咒...真的是血咒...
不是血咒,是谋杀。林远拽住刘老汉的胳膊,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否则下一个死的可能是你。
刘老汉瘫坐在槐树根上,声音像从地底传来:那天晚上...赵大虎、马富贵、张建军,还有会计和民兵连长,把孙义芳拖到村委会...她反抗得太厉害,赵大虎就...就用皮带勒了她一下...没想到...
就死了?
没当场死,但不动弹了。他们怕事情败露,就...就扔进了井里。刘老汉的眼泪混着鼻涕流下来,第二天假装是自杀...我当时是村医,被叫去开死亡证明...我...我害怕...
会计和民兵连长呢?
会计就是马富贵,民兵连长五年前脑溢血死了。刘老汉突然抓住林远的手,警察同志,孙义芳死前发过毒誓,说做鬼也不放过他们...现在她女儿回来了,一定是来报仇的!
孙淼知道这些吗?
不知道...不对,应该知道!刘老汉语无伦次,孙义芳的堂姐,就是收养孙淼的那个,前年死了。死前把什么都告诉那丫头了...那之后孙淼就变了个人...
林远立刻联系局里查询孙义芳堂姐的死亡记录——两年前在老家病逝,死因是肝功能衰竭,但送医时已经出现七窍流血症状。更可疑的是,当时的值班医生正是孙淼实习的医院。
又一个,张诚翻着记录,林队,这丫头是在一个个清算啊!
回到办案点,陈璐带来了张建军尸检的初步结果:与赵大虎相同的中毒特征,死亡时间约在昨晚十点到凌晨两点之间。奇怪的是,他家里没发现任何可疑食物或饮品。
有人下毒却找不到途径...林远思索着,查查他最近见过什么人。
村里的监控显示,张建军死前一天只去了村委和小卖部,接触的人寥寥无几。但傍晚时分,一个穿白裙子的身影曾从他家后院闪过,由于角度问题,看不清正脸。
又是孙淼?张诚放大画面,她到底怎么下的毒?
李宁匆匆进来:林队,老井那边有发现!技术科在井沿的香灰里检测出指纹,除了孙淼的,还有刘老汉和另外几个村民的。
他们在井边干什么?
祭祀。李宁调出照片,香炉、供品、纸钱...像是某种仪式。
林远突然想到什么:查查孙义芳的忌日!
日历显示,三天后就是孙义芳去世二十周年的忌日。而按照的说法,冤魂会在忌日这天索命。
马富贵!林远猛地站起来,他现在是最危险的一个!
马富贵家住在村北一栋破旧的红砖房里。中风后的他半身不遂,由老伴和儿子照顾。看到警察上门,马妻一脸惊恐:老马从昨晚就开始说胡话,说什么她来了井里有声音...
卧室里,马富贵躺在床上,双眼圆睁,嘴角抽搐。看到林远,他突然激动起来,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抓住林远的手腕:义芳...义芳回来了...她女儿...井...井里有东西...
孙淼对你做了什么?林远俯身问道。
马富贵的瞳孔放大,呼吸急促:水...她给我喝水...甜的水...他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嘴角渗出鲜血,一个...都不会少...
陈璐迅速检查了他的生命体征:中毒症状!快叫救护车!
但已经晚了。马富贵的身体猛地弓起,然后重重落下,脸上凝固着一个诡异的笑容,暗红的血从七窍缓缓流出。
第三个,张诚低声说,名单上还剩谁?
林远翻出孙淼笔记里的照片——五个男人中,三个已经死了,剩下两个是当年的会计和民兵连长。会计就是马富贵,而民兵连长...
五年前就死了,脑溢血。李宁查看着记录,但死亡症状描述...七窍流血,面带笑容。
第一个受害者,林远的声音沉重,孙淼的复仇早就开始了。
马富贵的床边小桌上放着一个搪瓷杯,里面的水还剩一半。陈璐小心地取样检测:有微弱苦杏仁味,可能含氰化物。但奇怪的是,颜色微微发红...
红色?林远想起什么,血咒...难道真的是用血下的毒?
回村的路上,林远接到招待所老板娘的电话,声音惊慌:警察同志,那姑娘...孙淼回来了,浑身是血!我让她等着,她笑着说不必了...然后就往后山去了!
后山是槐树村的坟地,孙义芳的衣冠冢就在那里。当林远带人赶到时,夕阳将墓碑染成血色。孙淼跪在墓前,白衣上沾满暗红污渍,手里捧着一个陶罐。
孙淼!林远喊道,放下手里的东西!
她缓缓转身,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诡异的平静:太晚了,林队长。复合制剂-7的最后一份已经送出去了。
送给谁?
最后一个该死的人。孙淼轻轻抚摸着墓碑,妈妈等了二十年,我也准备了两年...今天终于圆满了。
刘老汉?林远突然明白过来,他当时在场,却没有救你母亲...
孙淼笑了,那笑容让林远想起死者脸上的表情:不只是他。整个村子都是帮凶...看着我妈被欺负,看着她上访无门,看着她被活活害死...她的声音轻柔得像在讲故事,你知道我是怎么下毒的吗?
她举起左手腕,那个狗咬的伤疤在夕阳下泛着红光:每次祭祀,我都割开这里,让血滴进祭酒...全村人都喝了,包括刘老汉。只是有些人毒性发作得早,有些人...得等到忌日这天。
林远感到一阵寒意:你连无辜的人都不放过?
无辜?孙淼的笑声像银铃般清脆,林队长,你去问问,谁不知道我妈是怎么死的?谁没拿过赵大虎分的好处?她站起身,陶罐滑落在地,碎成几片,这个村子,从根子就烂透了。
放下武器!张诚举枪喊道。
孙淼摊开双手,掌心向上:我没有武器,只有这个。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里面是鲜红的液体,最后一份解药...如果你们够快,也许还能救刘老汉一命。
说完,她仰头喝下了瓶中的液体。林远冲上前时,鲜血已经从她的眼角流下,但她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要明媚:妈妈...我来找你了...
当夜,刘老汉在送往医院的途中死亡。法医在他的胃内容物中检测出与其他人相同的毒素,以及一种奇特的红色沉淀物。
是血,陈璐在报告会上说,但不是普通的血。经过基因比对,与孙淼的dNA一致...她把自己的血做成了毒药载体。
会议室一片寂静。林远看着白板上孙淼的照片——年轻的女孩在阳光下微笑,与那个跪在墓前七窍流血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结案吧,他疲惫地说,凶手已经...自首了。
走出警局,夜空中繁星点点。林远想起孙淼日记的最后一页,那行娟秀的小字:
正义或许会迟到,但不会缺席——即使要以血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