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轰——!
永璜只觉得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苏绿筠的话,像最恶毒的诅咒,又像最锋利的镜子,将他内心最不堪、最阴暗、最自欺欺人的角落照得无所遁形。
是啊....
他利用了对额娘的思念!他亵渎了那份最纯粹的感情!他将额娘当成了怨恨他人的借口,当成了攀附权贵的垫脚石!
他口口声声怀念生母,却在养母真心付出时鄙夷她“小门小户”;他享受着娴贵妃一点施舍的“恩情”,却忘记了是苏绿筠在他病榻前彻夜守护;他为了金玉妍口中的所谓的凶手,就毫不犹豫地将矛头指向了苏绿筠,指向了真正对他好的人。
而这一切的理由,都冠冕堂皇地披着对生母的忠诚与思念的外衣。
永璜浑身颤抖起来,像是听见了什么极其骇人的话语。
“我以前和她在轩窗前对坐,畅谈二人都有了孩子的日子会是多么融洽祥和;盼望着彼此互为依靠,一辈子不离不弃。我亲眼看着她血崩、听着她恳求我照顾好你,感受到她逐渐冰凉的温度。”
苏绿筠蹲了下来,就像永璜小时候安慰他那样:“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比你恨多了。我恨害了她的人,也恨自己无能。但我没得选,我只能把对她的思念统统化作对你们的好。我无微不至地照顾你们,看着你们长大,就好像她还没有走。”
“不要再说了.....”永璜身形猛地晃动,似乎要无力跌倒在地,却被年顺绥稳稳扶住。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查当年是谁要害她。可那人隐藏的很好,即便我协理六宫多年,却依然没有露出马脚。”苏绿筠笑起来,像是以为慈和的母亲一样为永璜擦去脸上的雨水,永璜仿佛被烫到一样想要躲避,却怎么也躲不开年顺绥的钳制。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我多多少少猜到了一点。”苏绿筠收回手帕,随手将它递给了慈心,她要诛心,要永璜活在愧疚之中:
“是儿女双全、稳坐福晋之位的富察琅嬅要害她吗?”
“是无子无女,但阿玛在前朝得力的高曦月要害她吗?”
“还是一无所有,唯有与皇上情谊不同的乌拉那拉氏要害她?”
“不要再说了!”
永璜剧烈地挣扎起来,年顺绥手中更用力,苏绿筠死死钳住他的下巴,让他直视着自己:“还是有太后青睐的我呢?”
“不要再说了!!!”
永璜崩溃地叫喊起来,他看着苏绿筠缓缓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压低了声音说:
“是金玉妍啊。”
“是一无所有的、蛊惑你、欺骗你、要你与本宫为敌的金玉妍啊——”
“不要再说了啊啊啊啊啊——”
永璜心中的防线彻底崩溃,他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巨力推开年顺绥狼狈地退到雨幕中:“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我没有被骗...没有被骗!她说的是真的,是富察琅嬅害了我额娘!”
苏绿筠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了他面前:“本宫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现在滚回你府里,缩起头来做人,你若还有一丝对你额娘的愧疚,就好好活着赎罪。第二,现在就一头撞死,本宫也能全了你一份忠君的名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忠也撑着一把伞默默出现在了永璜身边,他低低笑起来:“大阿哥只怕还不知道呢,皇上说了,若是今日纯贵妃娘娘肯来见你,你的过错他不再追究;若是娘娘没来.....阿哥可就要吃一点苦头了。”
永璜怔愣在原地,他....他爱尊贵、爱荣华,相比起去见那位早逝的生母,他....想活着。
苏绿筠见他迟迟没有动作不由得冷笑一声,语气中满是轻蔑不屑:“你总是打着要为诸瑛姐姐报仇的名声做事,原来也不过如此。带大阿哥回府吧,无事不要让他出来见人,省的丢人现眼。”
说完这句话,她再没有看永璜一眼,转身走进了一直对永璜紧闭的养心殿内。
“筠儿。”弘历在听见通传的那一刻起便没有心思再批阅奏折了,他坐在榻上,默默听着永璜逐渐崩溃的声音,心中没有一丝丝波动,直到看见苏绿筠眼角的泪水,才感觉到心疼:“你还是舍不得这个孩子。”
苏绿筠看见弘历伸出的手,上前牵住坐到了他身边,将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怎么能舍得呢?臣妾这辈子第一个挚友就是诸瑛姐姐,永璜是她的孩子,不论他做了什么,臣妾都舍不得。”
“哎。”弘历轻轻叹了声,心里包含了太多太多复杂情绪,不论世事如何变幻,筠儿善良的本心从来都没有变过。自从富察琅嬅离世后,他愈发珍惜身边的旧人,尤其是苏绿筠:“为了这样一个孩子,把你自己和永璋都搭进去,值吗?”
那日的事情终究是传扬了出去,就连前朝都知道永璋为了富察琅嬅打了自己的亲哥哥,筠儿主动请罪说永璋不配继承大统的话。就连富察傅恒都没忍住问了自己,可见这件事情传的有多远。
“值得。”苏绿筠紧紧牵着弘历的手,语气中满是深刻的眷恋:“臣妾一直被人猜忌、被人怀疑别有用心,可臣妾真的累了。”
“臣妾在皇上身边,从来都没有苛求过什么,不论是权势还是地位,臣妾都只求一个无愧于心,也只想好好待在元寿身边。只要臣妾与元寿情分不变,地位名位是最不重要的。”
弘历受伤多日的心深受触动,他眼眶湿润,这宫里全心全意真心对待自己的,只有筠儿了。
“你放心,不论将来世事怎样变幻,朕都会在你身边。”
“有元寿这句话,臣妾一辈子都安心。”
自打永璜回府后没多久,宫里就传出喜讯,金玉妍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只不过自有孕以来一件事情接着另一件事情,她自己都没注意。
宫里有了喜事,终于有了些松快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