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这么静静地死了,死在她最爱的男人的怀里。
可对于紫禁城来说,这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皇后因她的死悲痛地下不来床,直说“失同心之益友”,皇帝深深念着她的好,亲定了她的谥号为“慧贤”,并追封为皇贵妃。
她的葬礼办的宏大,远超皇贵妃的仪制。
在外人眼中,慧贤皇贵妃能得帝后这样的看重可见是个极其贤德的后妃。
茉心看着弘历在高曦月的丧仪上沉痛不已,心中只觉得讽刺。
她照着主儿生前的指示烧了那玩偶和皇上坐过的垫子,待丧仪结束后本想殉主,却被苏绿筠拦了下来:
“慧贤皇贵妃尚且有一女儿在世,她已经不在了,你得替她看着,看着公主长大。”
茉心却不敢靠近任何人躲在角落中说出了真相:“娘娘,请您饶恕奴婢不恭的罪过吧。可奴婢实在是不敢靠近您,因为....因为....我们主儿之前让星璇在宫外寻了有疥疮的垫子进宫....给皇上和娴妃坐了!”
“来人!立刻封了咸福宫!所有人退出正殿,不得触碰贵妃遗体和殿内任何物件!慈心,速去请黄太医到景仁宫候着,就说本宫有急症!”
茉心话音刚落,苏绿筠便立即下令。
茉心哭的跪倒在地,苏绿筠突然觉得腹中一阵不舒服,最后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至于茉心姑娘....便留在这里吧。”
说罢便有些支撑不住跌倒在地,好在筱果及时将自己垫到了她身下她才没事:“快请太医!娘娘要临盆了!”
说罢她连忙让人去请皇后娘娘。
好在长春宫就在隔壁,富察琅嬅知道后立即让人备好热水、被褥又将后殿收拾出来。
她担忧不已,却又后悔。若不是自己因曦月的离世悲痛万分,宫务又怎么会全落在绿筠一人头上?不然,她也不会这样奔波忙碌。
好在筱果没忘了茉心说的事情,禀告皇后咸福宫茉心身上发现了疥虫,但是她自己懂事,不舒服后一直躲在卧房里不肯见人,如今应该没有传染给别人。
富察琅嬅闻言立即照着苏绿筠说的封锁了咸福宫,茉心用过的所有东西统统烧毁。好在咸福宫最后本就没有多少宫人,经过太医们的诊断整个咸福宫除了她一人再无人感染疥疮。
一切发生的太快太急,弘历知道后本想来看看谁知道却觉得有些不舒服,加上最近奏折实在是多,他分身乏术,便只好派了进忠去。
“告诉纯贵妃,孩子的名字朕已经想好了,若是男孩就叫永瑢,‘琮瑢、佩玉行声’,她明白朕的意思。若是公主便叫璟泓,‘林无静树,川无停流。’阮孚云:‘泓峥萧瑟,实不可言。每读此文,辄觉神超形越。’是形容公主幽雅恬静的。”
说完,弘历自己倒是先乐了起来。
进忠虽然没懂,但是他牢牢记住了每一个字领命退了出去。
随后弘历便没有将那一点头晕放在心上,继续批折子。
苏绿筠生了一天,后半夜诞下六阿哥。
“琮瑢.....”
她有些疲惫,躺在床上看着富察琅嬅欢喜地抱着新鲜出炉的小六。
琮是祭地的礼器,也含着祥瑞、福星高照之义,寓意吉祥。最重要的是,这个字和“琏”一样,隐承宗庙之意。将来若是皇后遇喜,嫡子必定叫永琮。
弘历给小六起这个名字也是希望永瑢和永琮如亲兄弟一般,就像永璋和永琏那样。
他是真的在用心为他们的孩子铺路。
但苏绿筠最后只是笑笑。
养心殿那边,永瑢生下来刚刚一个多月,弘历就又恢复了点灯熬油批折子的日子,只是今日不知为何他忽觉颈后一阵钻心刺痒,忍不住抬手抓挠。
那痒意却如燎原之火,迅速蔓延至背脊、腰腹,越抓越凶,甚至隔着龙袍都能感到皮肤下爆出成片的疹子。
他起初只当是心绪烦郁引动风疹,强忍着不适。可不过半盏茶功夫,那奇痒已变作针扎火燎般的剧痛,弘历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涔涔而下,竟踉跄一步,被眼疾手快的李玉慌忙扶住。
“皇上!”李玉惊得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快…快宣太医!”弘历声音嘶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命令。他浑身抖若筛糠,再顾不得帝王威仪,隔着衣料疯狂抓挠,模样狼狈不堪。
李玉与几个太监连搀带抱,将他匆匆挪至寝殿。
太医院院判齐汝带着数名太医火速赶到。
掀起龙袍查验时,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弘历腰背至大腿内侧肌肤已布满密密麻麻的红疹和水疱,不少被抓破溃烂,渗出黄水,触目惊心。
富察琅嬅闻讯立即和刚刚坐完月子没多久的苏绿筠匆匆赶来。
“启禀皇后娘娘。”齐汝跪地,声音凝重:“皇上这是染了恶疾疥疮。此症由疥虫引致,接触可传,发作迅猛,奇痒难耐,溃烂流脓.需立刻隔离静养,万万不可再近他人!”
富察琅嬅闻言脸色煞白,踉跄后退一步,被苏绿筠及时扶住。
苏绿筠心中雪亮,知道是高曦月做的却什么都不能说,只沉声道:“齐太医,务必尽心。皇上龙体关乎国本,若有差池,太医院万死难辞!”
“微臣明白。”
养心殿已被彻底封锁。
弘历被剧痒折磨得寝食难安,暴躁易怒,药石似乎只能暂缓,无法根除痛苦。
苏绿筠立在殿外回廊下,隔着厚重的门帘,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动静,眼神冰冷如霜。她转身对匆匆赶来的黄仁义压低声音:“茉心如何?”
黄仁义躬身,声音凝重:“回娘娘,茉心姑娘疥疮感染本就不严重。之前皇后娘娘已经派人诊治,如今基本无大碍了。”
“很好。”苏绿筠望向咸福宫的方向,又瞥了一眼养心殿紧闭的殿门。
高曦月用命燃起的最后一把火,狠狠地烧向了弘历。
这个男人,也真是活该。
苏绿筠在心中冷笑一声随后嘱咐道:“知道了,让各宫各处都好好守在自己宫里头。疥疮是会传染的,娘娘已经下旨让妃嫔们不必侍疾,一切都有她。”
正说着,惢心泪眼朦胧地跑来了养心殿,看见苏绿筠连忙跪地禀报:“纯贵妃娘娘!求求您救救我家主儿吧!我家主儿不知为何也染上了疥疮!”
苏绿筠点点头,看起来似乎并不意外:“知道了,进忠,传本宫旨意,翊坤宫发现疥疮立即封宫。再让江与斌江太医去一趟吧。皇上这里有齐院判和两位副院判就够了,其他太医去各宫各处熏艾防备着。”
“嗻。”进忠恭敬应下。
此时皇后娘娘正仔细照顾着皇上,太后不在此处,此处最大的就是有协理六宫之权的纯贵妃,她说的话自然是懿旨。
苏绿筠又看向惢心,语气稍缓却依旧不容置疑:“惢心,你也立刻回去。告诉你们翊坤宫所有人,严守宫规,照顾好娴妃,太医即刻就到。”
“再告诉娴妃她务必宽心,静养为上。本宫与皇后娘娘会全力照拂。眼下最要紧的是治病,旁的都不许胡思乱想,更不许胡言乱语。若因言语不慎再惹皇上动怒,那才是雪上加霜,明白吗?”
惢心被苏绿筠的气势震慑,连连点头:“是,是,奴婢明白!谢纯贵妃娘娘恩典!”
她磕了个头,也慌忙起身跑回翊坤宫。
处理完翊坤宫这边,苏绿筠深吸一口气,转而看向养心殿紧闭的殿门。
娘娘说了,殿内凶险决不许她进去,这样的照拂和关心,苏绿筠懂得,更明白。
“慈心,你让年顺绥派人盯着各宫,若是谁敢说些混账话,说皇后娘娘的不好,不用犹豫,直接拉去慎刑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