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这既是成全，也是禁锢。远离宫廷是非，却仍在皇家掌控之下。
璟婋听懂了，这对于她而言，已是所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她想叩首，可太后却依旧牵着她，她无法只得双眸含泪，声音带着一丝解脱的微颤：
“孙儿谢皇祖母恩典！孙儿定当谨遵懿旨，潜心修行，不负皇恩！”
“皇额娘！”弘历仍心有不甘，试图挣扎。
“皇帝。”太后的声音陡然严厉了几分，瞧着哪有半分避世的温和：“你是天子，要的是四海升平，朝野归心。为一个公主的婚事闹得沸沸扬扬，传出去好听吗？璟婋既无心婚嫁，身体又羸弱，让她安安静静修行祈福，于皇家是体面，于你也是仁君之名。”
“此事，哀家做主了。”
太后的态度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
弘历看着太后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看跪在地上眼神决绝的女儿，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被冒犯的恼怒交织在心头。
他不会忤逆太后，所以在太后亲自介入并做出决定后，此事已成定局。
弘历看着璟婋，别过脸去，胸中郁气翻腾，却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儿子，遵皇额娘懿旨。”
“嗯。”太后神色稍缓，对璟婋道：“回去吧，回去好好陪陪你皇额娘和妹妹们。”
“是，孙儿告退。”璟婋缓缓起身，身形有些摇晃，却挺直了脊梁。
她甚至没有再看弘历一眼，对着太后恭敬地行完礼，便一步一步，坚定地退出了这座象征着无上权力却也让她窒息的养心殿。
“皇额娘.....”弘历顿觉一股深深的无力：“璟婋是公主。”
“皇帝是否对公主太苛刻了？”太后没有看他，端起茶盏冷着脸道：“阿哥要做闲散贵人就是可以的，一个体弱的公主不愿意嫁人就罪该万死？”
弘历胸口有一股怨气，但是又不敢对太后说什么，只能拐弯抹角地：“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儿子也是想给她找个好的归宿。”
太后蹙眉，语气有些严厉：“皇帝，有些话哀家本不想和你说。但今日也不得不说了，哀家知道你是个心思敏感的孩子，所以你登基之后从不过问政事。今日，哀家也想问问你，为何和亲王那般行为无度你都不管，璟婋不过是想为大清祈福，难不成你就这般容不得她？”
“你有多少个孩子？说句不中听的话，你若是想让公主和亲，难道会缺了一个体弱的璟婋？再说难听点，皇后将二公主视作亲女，二公主也是配得起固伦的封号的，你缺了吗？”
说完，太后略有些不快地捻着佛珠，语气嘲讽：“当然了，皇帝自然不会像先帝一样，为了大清安泰就嫁女和亲。”
弘历被说的有些抬不起头，他当然知道太后的退让。
先帝临终前的那两年，依旧不缀政事，大事依然要亲自过问。当时都是太后坐在他床边为他念奏折，有时候先帝写不了字，朱批也是太后代劳。
况且朝中还有讷亲、策楞、阿里衮三兄弟，他们虽然和太后没有亲缘，但是先帝赐太后钮祜禄大姓，他们之间互惠互利太后也是有不少势力的。
太后的退让他很感激，所以尽其所能希望她能好好安养，也对胧月、灵犀、静和还有弘曕好。
再加上......
弘历抬起头看着太后的侧脸。
这是他的额娘，是只大了他七岁却真心对自己好的额娘。
“儿子知道了，额娘不要为了此事气坏了身子。”弘历深叹一口气，他不会忤逆太后，永远也不会。
“弘历。”太后见弘历这样也缓和了声音，柔声劝慰起来：“你也别怪璟婋，她从小身子就不好，多少次都差点活不下来。多少人为了她一条性命日夜苦熬着，她心怀愧疚也是因为皇后将她教的太好了。”
“你有很多孩子，但是这每一个孩子都只有一个阿玛，那就是你，你有的选但是他们都没得选。有时候，就算他们不懂事，你也可以让师傅和谙达好好教导着，让后妃好好教导着，没必要这样不顾仪态地指责他们。”
弘历将头低下去：“是，儿子谨遵皇额娘教诲。”
但他还是想再挣扎一下：“可璟婋若是.....皇后会伤心吧？”
“皇帝，你硬逼着璟婋出嫁，促了一段孽缘，难道皇后就会高兴了？”太后觉得有些好笑，刚刚发脾气的时候不想着皇后，这会想起来了，真是和他爹一样的虚伪。
弘历见状又不说话了。
“罢了，哀家继续留在这里皇帝也是不悦，哀家还是回慈宁宫去把门关起来不要多管闲事了。”太后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只是走之前也没忘留下一句：“不过璟婋的事情可算不得闲事，她自有哀家护着。”
长春宫。
富察琅嬅听说了养心殿的事情没忍住失声痛哭，她宝贝的女儿、她费尽心力才一点点养到这么大的女儿啊！心里原来一直都这么苦！
她的哭声压抑而绝望，璟婋....她捧在掌心、用无数汤药和担忧才护着长大的女儿，她一直以为女儿只是性子沉静些、体弱些、早慧些，却从未想过，在她看不到的角落，璟婋的心里竟积攒了如此多的冰冷与伤心。
“璟婋、我的璟婋.....”富察琅嬅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女儿，泪水浸湿了身上的锦缎：“你心里苦，为何不告诉额娘？为何要走到这一步？是额娘无用....是额娘护不住你.....”
魏嬿婉和檀溪跪在一旁，亦是泪流满面，却不知该如何劝慰。
她们深知璟婋公主在皇后心中的分量，那是比永琏更让皇后牵肠挂肚的存在。永琏的悲剧是命运和人祸的叠加，而璟婋的选择，却是对皇后这个母亲最沉重的打击，仿佛无声地控诉着她身为母亲的失败。
“额娘。”璟婋见富察琅嬅哭的这样伤心也没忍住流下泪来，她跪着挪到富察琅嬅腿边，凄凄切切地伏在她的膝盖上，抬起头看着自己最爱的额娘：“这不是您的错，只是女儿自己受不了、坚持不下去了。”
“您爱我，我也爱您，但是身上的痛苦折磨着我、我的无能折磨着我、我的血脉也在折磨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