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殿内笑语温存,弘历因着永璜与永璋兄弟和睦而龙心大悦,拉着苏绿筠的手言笑晏晏。宫人们察言观色,端茶的端茶、捧果的捧果,一片其乐融融。
海兰坐在一旁,眼角余光掠过弘历与苏绿筠相牵的手又飞快垂下。那融融暖意像细密的针,扎在心头又酸又涩。
弘历今日兴致颇高,对着永璜温言考校了几句功课,见他答得条理清晰,不禁又赞了几句,永璜面上虽沉静,耳根却已微微泛红。
“好了,朕瞧着你们都好,心也就安了。”过了许久,弘历终于起身:“前朝还有事,朕先回了。绿筠,你好生照看他们。”
苏绿筠起身相送,笑容温婉得体:“皇上放心。”
待到御驾离去,暖阁内方才的热闹余温便渐渐沉淀下来,只余下缕缕茶香。苏绿筠这才轻轻舒了口气,目光转向一直安静如背景板的海兰,温声道:“不知道海贵人今日来可有什么事?”
海兰一听便知道这是送客的话,连忙站起来有些惶恐道:“嫔妾是来给纯妃娘娘请安的,如今见娘娘安康,也就无事了,也要告退。”
“嗷。”苏绿筠笑着点点头,站起身:“本宫还要去永和宫既然这样便不送你了。”
她说罢再不顾海兰,走到门口唤着魏嬿婉:“嬿婉,你去长春宫接了璟惗来,我们一道去看看永珹。”
海兰不知道为何看见魏嬿婉就有些烦躁,但她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和她一前一后离开。
启祥宫。
正殿内静悄悄地,瞧着格外清冷。
金玉妍倚在窗边,怀中抱着璟璨轻轻摇晃。她那些惊天动地的怒火似乎随着婴儿安睡的呼吸声沉淀了下去,只剩下一种沉重的疲惫和无尽的空虚。
地上被砸碎的玉瓶残骸早已被贞淑悄悄清理干净,但那道血痕却似乎留在了金玉妍心头。璟璨在睡梦中嘬了嘬小嘴,小手抓住母亲的一缕头发。
“小主....”贞淑顶着额上那道用刘海小心翼翼遮掩的伤口,端着一碗新炖的参汤进来,声音带着未曾退去的惶恐和一丝微弱的乞求:“您一日未进膳,好歹用些汤水吧。”
金玉妍却没看她,只低头看着女儿安睡的小脸。过了好一会儿,才哑声开口,却答非所问:“明日.....纯妃那边,是不是要派人来?”
“是,奴婢刚得了消息,纯妃娘娘差了景仁宫的宫女魏嬿婉,明日要送贺礼过来。”贞淑连忙回话,语气愈发卑微谨慎。
“呵.....”金玉妍扯了扯嘴角,眼中没有半分笑意,只有冰冷的讽刺和一点难言的复杂:“看笑话来了?还是....”
她想到纯妃协理六宫的职责,想到苏绿筠对所有人一样的细致周全:“.....又来彰显她的大度贤德?”
无论是哪一种,都让她厌烦。
贞淑站在一边,不敢说话。
“奴婢景仁宫魏嬿婉,奉纯妃娘娘懿旨,特来向嘉嫔娘娘道贺五公主诞生之喜。”
魏嬿婉领着人端着装有纯妃娘娘所赐贺礼的精致托盘,步履沉稳地踏入这片风暴过后的阴霾之地:
“纯妃娘娘闻听公主降生,甚是欢喜,感念娘娘辛苦,特命奴婢送上安神补气药材、滋养血气的补品,并几件精巧玩意儿,贺公主平安顺遂,玉雪可爱。娘娘说,春日养身尤要静心,望嘉嫔娘娘珍重凤体。”
她垂眸敛息,姿态无比恭敬,话又说的圆满漂亮,是金玉妍最讨厌的那种人。
金玉妍靠坐床上,脸色是失血后的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刀。她这两天时不时就抱着璟璨不肯松开,此时也是一样,她唇边噙着一丝冰冷讥诮的笑意:
“纯妃娘娘当真贤德,送礼也是宫里第一个送的。本宫生了女儿,满宫皆道是个笑话,连带着那些早前盼着福子的人都闭了嘴、没了声息。”
她那双漂亮的大眼此刻阴沉沉地锁住魏嬿婉,充满压迫感:“谁都觉得尴尬、谁都不愿意来启祥宫,你家主子,这时派你来....送这些个东西,是何意啊?是来看本宫如何失意落魄?还是替她来施舍这点怜悯?嗯?”
贞淑在一旁,紧张地捏紧了衣角。
殿内的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点。
所有宫人都屏住了呼吸,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魏嬿婉端跪的姿态没有丝毫改变,她的声音依旧是平稳而清晰的,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嘉嫔娘娘多虑了。纯妃娘娘协理六宫,听闻启祥宫稍有动静,关切娘娘身体安康乃份内之责。五公主生于皇家,皇上赐名璟璨,便是觉得公主如同明珠一般光华璀璨,身份贵重无比,何来笑话之说?”
“纯妃娘娘常言,皇嗣落地皆是福气,公主安泰,便是皇上的福气,是娘娘您的福气,更是大清的福气。娘娘遣奴婢前来,一为贺喜公主降生吉时,二为提醒娘娘保重万金之躯,宫中上下都盼着娘娘康健如初,早日重振启祥宫威仪。”
魏嬿婉脸上笑意依旧,金玉妍似笑非笑继续听着。
这个死丫头,倒是生了个好舌头。
“至于外间那些捕风捉影、不识天家威仪的无稽之谈,实不配扰了娘娘清听。娘娘向来明察秋毫,风姿卓然,岂会为这等尘泥所困?”
她的话语不卑不亢,既点出了苏绿筠协理六宫的职责所在,又抬高了五公主的地位,更是将“福子”谣言直接踩入尘泥,直言那些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情,与娘娘您无关。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不否认她的愤怒的缘由,又为她戴好了高帽子,让她不能和自己计较,同时也处处维护了她的尊严。
金玉妍眼神猛地一凝,盯着眼前这个面容绝美、姿态恭谨,却周全无比的宫女。
魏嬿婉这番绵里藏针的话,竟让她一时语塞。
承认自己被流言所困?那无疑是自降身份。继续发作?又显得自己斤斤计较,那更是会让人说自己心胸狭隘。
就在金玉妍气息微窒,殿内陷入短暂死寂之际——
“说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