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姒启迈着沉稳的步伐来到位于青龙城外的炼钢厂。
他身姿挺拔，一袭深色衣衫在风中微微飘动，目光透着几分期许，这里产出这个帝国所需的全部钢、铁、铜、金、锡等各类金属，是整个帝都规模最为宏大的工厂，比其他任何工厂都要大得多。厂里的设备无一不是巨型的，特别是那五米高的蒸汽式打铁机、长达七米的蒸汽式鼓风机，还有各类大型蒸汽离心真空机、搅拌机、冲压机、拉伸机、轧压机、冷却缸，令人眼花缭乱。
虽说设备颇为齐全，可由于缺乏三酸两碱这些化学原料，金属提纯后的纯度和质量一直处于普通水准。
姒启微微皱眉，眼神中透露出思索之色，他深信，此番调研炼钢厂后，便能规划出化工厂的建设蓝图。况且兵工厂制造大炮需要大量敏感火药，手榴弹更是离不开延时火药，而这些都得有充足的三酸两碱作为原料支撑。由此可见，若要让武器装备得以发展，化工厂的建设将成为推动帝国前行的关键环节，反之则会成为阻碍。
来到炼钢厂后，负责接待的工头是个大腹便便的胖子工头。
只见他一脸富态，油光满面的脸上却难掩精明之色。他看到姒启一行，立刻满脸堆笑，一路小跑迎了上来。
姒启见他满脸笑容，面容饱含，不像做苦力的人，眉头一皱，心底有一些不悦。但是见此人满脸笑容，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态度，淡淡问道：“你是何人？”
大肚胖子庞鼎元嘿嘿一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拱手作揖道：“在下庞鼎元，是炼钢厂的一名小组长。”
姒启不禁莞尔，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他未曾对炼钢厂的制度加以管辖，也不曾规划管理模式，怎会冒出小组长一职？
他眼神紧紧锁住庞鼎元，皱眉质问道：“小组长？我可不记得委任过咱们这儿有这职位，我一直记得工厂内都试行工头制度。”
庞鼎元又嘿嘿一笑，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带着几分骄傲挺直了腰板：“虽说王爷未曾制定炼钢厂的管理模式，可咱们工人都是踏实干事的好兄弟。在下有幸深得弟兄们的信赖，为了能让每位工人都精力充沛地上工，经兄弟们共同商议，便组织起了新的管理模式……”
姒启挑了挑眉，眼中满是探究，对此人有了新的认识，追问道：“这么说，你能改变制度的权力……是源自同事们的信任？”
“没错！倘若王爷瞧得起在下，在下自然愿为王爷效力……”
庞鼎元微微低头，作势又要行礼，眼神却透着一丝期待。
“有意思！你这人倒实在。来吧，带我瞧瞧你的管理成效。若是改得不好，我定要治你的罪！”
姒启眉头紧锁，抬手示意庞鼎元带路。
庞鼎元在前带路，一边走，一边指着每一台器械，详述其用途与维护窍门，眼睛放光，说得眉飞色舞。
此刻姒启留意到这里的每一位工人都显得精神抖擞，比起其他工厂的工人，气色明显更佳。这着实有些不合常理，这炼钢厂长期处于高温环境，在高温炙烤下，人极易精神疲惫，可这些工人却不见丝毫负面情绪。
姒启带着疑惑开口询问：“你们这儿上工时间是如何安排的？”
庞鼎元应道，脸上带着几分得意，手在空中比划着：“咱们炼钢厂的活儿，长期处在高温之下，每个人的体力与精力消耗都相当大。我瞧其他工厂多是12小时工作制，可考虑到咱们的工作环境太过危险，工人们必须有充足的休息时间，我便在每条生产线上的每个工序都设了三个小组，每个小组仅工作八个小时，每三个小时轮换一班。也就是我们说的，三班倒工作制。”
姒启眼睛微微眯起，打量起这个胖子。三班倒？这听起来很熟悉……这人能够想到这里，定然也不是普通人。不过也是有弊端的……
姒启微微皱眉质疑道：“如此一来，工作时长缩短，工人们的补贴不就少了？他们能乐意？”
庞鼎元笑了笑，拱手应道：“殿下有所不知，虽然工作时间短了些许，但是每个人都休息足够了，他们能够干劲十足地工作，使咱们的生产力得到极大提升，而且安全事故也降到了最低。所以每一次工部在月底的产能评估和安全评估中，我们炼钢厂都能得到第一。”
“由于我们每次都能拿到第一，所以我们厂每月都能从十院领到产能补贴，这些补贴下发给工人后，他们的薪资与其他九院的工人相比，相差无几，而且工作还更轻松……反而十分惬意……”
姒启猛然想起，这产能补贴和安全补贴确实是他定下的，是由工部发放的食物和衣物奖励作为激励。这些物资都是权当是不发工资的一种福利补偿，不少工人们对这份福利颇为看重，他们能够拿着多余的食物相互交换各自所需的生活用品。毕竟现在朝廷并未颁发新的货币，铜银早就变成战略物资管控了……
走了一圈，姒启向每一个工人了解到庞鼎元并非撒谎，姒启脸上逐渐露出欣赏的笑容，拍了拍庞鼎元肥厚的肩膀，点头称赞道：“我见你小子白白胖胖的，还以为你是一个混子，没想到你小子在管理方面还有一些天赋！我见工人对你也是敬重有加，你对机器也是了如指掌，算你通过，我不治你罪了。”
庞鼎元急忙拱手致谢，嘿嘿笑着脸上的肉跟着抖动，激动的开口道：“多谢殿下！在下打小在钱庄长大，学了不少管理门道，恐难入殿下法眼……在下深知，自己的权力源自工人，必须照顾好他们，他们信得过我，我才能继续做他们的领头人。
姒启缓缓点头，对这个胖子的坦诚又多了一份好感。
庞鼎元继续说道：“而且工人们待我极好，见我这大肚总吃不饱，还时常把余粮赠给我。每月产能补贴分成时，我能多拿一份，也算是活得滋润，我会继续努力，不会辜负殿下和工友对我的这份信任！”
姒启眼神犀利，却笑着问庞鼎元：“这样一来，你个人所得不就少了？为何不干脆独吞每月所有产能补贴？”
庞鼎元微微低下头，脸上露出一丝敬畏，像是在回忆着不好的记忆。
他脸色郑重的说道：“先父曾教导我，精明的商人，只赚取有限的利润，暴利难以长久。倘若我过于贪婪，工人们定不会再让我领头，到那时，我便会一无所有。”
姒启微微点头，眼中满是赞许：“嗯，你没有辜负你父亲的教导，是个聪明人！”
庞鼎元连忙摆手，脸上带着谦逊的笑容：“聪明人不敢当，先父的教导不敢忘记……”
在庞鼎元的引领下，姒启和花汐参观着炼钢厂的每一处角落。
姒启发现庞鼎元不愧是管理奇才，不单擅长管理，就连每一台机器的维护操作都了如指掌。像他这般懂技术的管理人员，底下的工人可没法蒙骗他，姒启越瞧这胖子越顺眼，眼中不时流露出欣赏之意。
最让姒启赞赏的，是在这儒家忠孝文化大行其道的朝代，这胖子竟能说出那般蕴含民主内核的话语。
的确，权力源自何处，权利的持有者便应为谁效力。
权力若来自皇宫，执法者便只为皇族服务；若来自百姓，执法者自当为百姓谋福祉。
参观完毕，姒启取出委任状，提笔添上庞鼎元的名字，盖上工部大印后，将目光锁定在庞鼎元身上。
“庞鼎元接令，经炼钢厂工人集体推荐，本王任命庞鼎元为炼钢厂厂长一职，为期5年。任期结束后依据工人们的集体选举结果决定连任与否或更换厂长。”
写完后，盖上印章，将委任状递与庞鼎元。
庞鼎元在众工头组长的见证下，双膝跪地郑重的接过委任状，随即朝着皇宫方向行三跪九叩之礼。
礼毕后，庞鼎元对姒启一拱手，脸上露出一丝渴求。
“殿下，既然您任命我为炼钢厂的厂长，有些事儿我想向你汇报，希望您能够帮忙解决一下。”
“但说无妨！”
其一，咱们的铁矿、铜矿等原材料极度短缺，频繁停工停产，咱们急需更多的铁矿和铜矿等原材料。如果停产，这影响产量不说，工人们还担心无法拿到这个月的生产奖励，那纺织厂的题云可是追得紧……
其二，咱们生产的钢材沉重异常，运输极为困难，运输过程中多次有人受伤，昨日还有位兄弟手指被砸得粉碎性骨折。工人搬运时，脚趾也常被砸，一砸一个骨折，其他厂区的人都戏称咱们炼钢厂是“断趾厂”，所以期望能给我们配备些护具。庞鼎元说着，眼中闪过一丝痛心，还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有一些发青的大拇指……
其三，咱们炼钢厂距河道有五百米远，能否开凿一条河道，或者将厂子迁至河道旁？如此一来，钢材便可通过河道运输，便捷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