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风,已褪尽了腊月的凛冽,裹挟着泥土解冻的清新气息和御花园初绽花苞的微甜,悄然拂过紫禁城巍峨的宫墙。这充满生机的时节,恰如苏清颜推行的“双签制”,历经最初的阻力与质疑,终于在这深宫禁苑的土壤里深深扎根,抽枝展叶,结出了惠泽六宫的果实。
景阳宫核查处内,窗明几净。苏清颜端坐案前,手中翻阅的不再是往年那字迹潦草、涂抹勾画、疑点重重的旧账册,而是一本本字迹工整、条目清晰、签押分明的崭新账目。内务府司库太监垂手侍立在一旁,态度恭谨,再无半分昔日面对低位嫔妃时的倨傲。
“储秀宫本月炭例,粗炭三百斤,细炭一百五十斤,签领人:储秀宫掌事宫女春桃,核发人:内务府司炭处王顺。”
“咸福宫答应份例,银锞十两,金瓜子一包,棉布两匹,签领人:咸福宫掌事太监小德子,核发人:内务府银库管事赵全。”
……
一行行,一列列,领用何物,数量几何,经手何人,签押何处,皆一目了然,清清楚楚。再无人能暗中克扣,再无人敢虚报冒领。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账册清晰的墨迹上,也映照在苏清颜沉静的眉眼间,那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欣慰与笃定。
这份欣慰,并非仅仅源于账目的规范。它更源于那些发自肺腑、如同涓涓细流般汇入她耳中的感激。
清晨,当内务府的车辆驶入各宫院,按照核发签押的份例单子,将足额的米面油盐、布匹炭火、银钱果品一一卸下时,那些往日只能领到七成、甚至对半克扣的底层宫人眼中,迸发出的不再是麻木和怨怼,而是真真切切的惊喜与光亮。
“足秤了!这袋米,实打实的五十斤!”一个负责小厨房的粗使嬷嬷掂量着沉甸甸的米袋,粗糙的手指抚过袋口清晰的墨迹签押,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哽咽,“多少年了,老婆子就没见过这么足的分量!”
旁边一个刚入宫不久的小太监,捧着自己那份崭新的棉布和一小包金瓜子,眼圈微红,对着景阳宫的方向深深作揖:“苏嫔主子…真是我们的活菩萨!要不是她推行的这‘双签制’,我这冬衣还不知要打多少补丁,家里老娘的生计……”
“何止是你啊!”另一个在冷僻宫殿洒扫多年的老太监叹道,他小心翼翼地将分到的银锞子贴身收好,“以前层层扒皮,到手能剩几个大子儿?连口像样的热汤都喝不上。现在好了,苏主子定下的规矩硬气,没人敢伸手了!这日子…总算有点盼头了。”他浑浊的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光,“苏主子就是咱们这些下人的再生父母啊!”
“可不就是大救星!”一个伶俐的小宫女接口,声音清脆,带着由衷的喜悦,“再不用提心吊胆,担心这个月又短了什么。苏主子这法子,是真真正正替咱们这些没根基的人做主了!”
这些质朴而滚烫的话语,如同三月最和煦的春风,吹散了宫闱深处积年的阴霾,也无声地拂过苏清颜的心田。她不必亲临每一处发放现场,那些饱含感激的议论、那焕然一新的精神面貌,早已通过她布下的耳目和晚翠欣喜的回禀,清晰地传递过来。指尖抚过核查处冰冷的桌案,心中却涌动着暖流。她知道,自己顶着巨大压力、殚精竭虑推行的变革,终于落到了实处,实实在在地惠及了这深宫中最沉默也最需要保障的群体。这份认同,这份改变,便是对她所有努力最珍贵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