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宫的朱漆大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将宫道上的喧嚣隔绝成另一重世界。苏清颜踩着汉白玉阶拾级而上,明黄色的嫔位仪仗在廊下投下参差的影子,与檐角悬挂的鎏金宫灯交相辉映。新铺的青石地砖缝隙里还残留着昨夜的雨痕,被晨光晒得半干,踩上去带着微凉的湿意。
“主子,这正殿的格局比永和宫阔气多了。”容嬷嬷扶着她的手肘,声音里难掩激动,指尖拂过廊柱上雕刻的缠枝莲纹,“您瞧这木活儿,得是内务府最好的工匠才能雕出来。”
苏清颜的目光却落在庭院西侧那丛修剪齐整的冬青上。叶片上还沾着新鲜的露水,显然是今早刚打理过,但靠近墙角的几株却歪歪斜斜,像是被人刻意踩过。她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对跪在地上的一众宫人道:“都起来吧。往后在景阳宫当差,守规矩,尽本分,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宫人们齐声应喏,起身时却有个穿着深蓝色管事太监服饰的中年男人站在最前头,脸上堆着笑,眼神里却带着几分轻慢:“奴才刘成,原是景阳宫的管事太监。恭喜敏嫔主子乔迁,只是这殿里的陈设刚归置好,有些账目还得跟主子回禀清楚。”
苏清颜认得他。内务府的册子上写着,这刘成原是德妃远房表亲的奴才,三年前被派到景阳宫当差。她淡淡点头:“呈上来吧。”
刘成却慢悠悠地从袖中取出账册,递上来时故意手一松,册子“啪”地掉在地上,纸页散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记录。他慌忙去捡,嘴里念叨着:“老奴该死,老奴这几日没睡好,手都抖了……”
晚翠正要发作,被苏清颜用眼神制止。她看着刘成佝偻的背影,忽然开口:“刘管事在景阳宫当差三年,想必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
刘成讪讪起身:“回主子,不敢说熟悉,只是尽本分罢了。”
“那本宫问你,”苏清颜的目光扫过庭院,“西侧那丛冬青,是谁打理的?”
刘成愣了一下,含糊道:“是……是洒扫的小太监。”
“是吗?”苏清颜往前走了两步,停在那丛冬青前,指着被踩坏的枝叶,“这脚印是四十二码的皂靴留下的,鞋钉间距恰好三分。景阳宫的小太监穿的都是三十五码的布鞋,刘管事脚上这双皂靴,倒是合脚得很。”
刘成的脸“唰”地白了,扑通跪在地上:“主子恕罪!老奴只是……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
“不小心?”苏清颜冷笑,“本宫刚入主景阳宫,就有人敢在本宫的庭院里撒野,还敢在正殿之上故意刁难,这就是你说的尽本分?”她提高声音,“来人!”
门外的侍卫立刻进来,躬身听令。
“刘成不敬主位,藐视宫规,”苏清颜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威严,“杖二十,贬去浣衣局捶衣裳,永不得再当管事!”
刘成尖叫起来:“主子不能!老奴是……”
“拖下去!”苏清颜没让他说完。侍卫们架起刘成就往外拖,他的哭喊声渐渐远去。
跪在地上的宫人们吓得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苏清颜环视众人:“谁还敢心存侥幸,以身试法,刘成就是榜样!”
“奴才们不敢!”众人齐声喊道,声音里带着真切的恐惧。
处理完刘成,苏清颜让容嬷嬷带人去搜查他的住处。半个时辰后,容嬷嬷捧着个绣工精致的荷包匆匆回来,脸色凝重:“主子,您看这个。”
荷包是藕荷色的缎面,绣着并蒂莲纹样,看起来平平无奇。苏清颜放在鼻尖轻嗅,一股极淡的异香钻入鼻腔,带着点甜腻的腥气。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这是麝香!
“剪开。”她吩咐道。
容嬷嬷用银剪小心地剪开荷包夹层,里面果然掉出一小撮暗黄色的粉末,异香更加浓烈。“这畜生!竟敢在主子的住处藏这个!”容嬷嬷气得浑身发抖。
苏清颜捏着荷包的一角,指尖冰凉。麝香是宫妃大忌,长期接触会导致不孕,甚至滑胎。德妃这是还不死心,不仅要置她于死地,还要断了她的后路!
“看来,有些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她将荷包扔进炭盆,火苗舔舐着缎面,很快将那点阴毒烧成了灰烬,“容嬷嬷,带人仔细搜查整个景阳宫,任何角落都不能放过!”
夕阳西下时,搜查的结果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不仅在刘成的住处发现了麝香,连寝殿的熏炉里、妆台的抽屉缝里,甚至花盆的泥土中,都找到了微量的麝香粉末。
苏清颜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眼神锐利如刀。德妃的手段比她想象的更阴狠,潜伏的内鬼也不止刘成一个。这场景阳宫的立威,只是个开始。她轻轻抚摸着鬓边的赤金步摇,步摇上的明珠折射出冷冽的光。
“晚翠,”她忽然开口,“去查查那个叫春桃的宫女,就是德妃‘好意’送来伺候的那个。”
晚翠应声而去。苏清颜知道,要想在景阳宫站稳脚跟,就必须先把这些藏在暗处的毒蛇一一揪出来。夜色渐浓,景阳宫的烛火次第亮起,映照着檐角的瑞兽,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即将到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