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缓缓覆盖住永和宫的飞檐翘角。正屋的烛火被风拂得微微晃动,映着苏清颜沉静的侧脸。容嬷嬷、小福子、小柱子围站在下方,神色都带着几分凝重——自乌雅成德被革职后,内务府虽补齐了份例,可谁都明白,这只是暂时的平静。
“乌雅成德在宗人府招了吗?”苏清颜先开了口,指尖轻轻叩着桌面。
小柱子躬身回道:“回主子,宗人府的人说他嘴硬得很,只承认自己克扣份例,说是想从中捞点好处,绝口不提背后有人指使。”
“他当然不敢说。”容嬷嬷冷声道,“乌雅家的包衣奴才,哪敢把德妃供出来?就算德妃被废了,乌雅氏在宫外的势力还在,他若是说了,全家都得遭殃。”
苏清颜点点头,看向小福子:“这几日清点库房,除了之前记下的短缺,还有别的异常吗?”
小福子翻开账册:“回主子,仔细查了才发现,去年冬天存下的几坛上好的绍兴酒不见了,还有您让小厨房腌的那些江南腊味,也少了大半。问过负责库房的太监,他支支吾吾的,说是……说是被内务府的人借去用了,至今没还。”
“借?”容嬷嬷气得拍了下桌子,“那是主子特意让人从江南带来的,内务府凭什么借?这分明是明抢!”
苏清颜却没动怒,反而笑了笑:“这么看来,他们克扣的可不止是份例,连咱们私库里的东西都敢动。这就更能说明,不是乌雅成德一个人的主意。”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你们觉得,这背后除了德妃的包衣势力,还有没有别人?”
小柱子想了想:“奴才盯了几日,发现乌雅成德被革职后,内务府管事换成了一个姓魏的,他是惠妃母家的远亲。这几日给各宫送份例,对景仁宫格外殷勤,给咱们永和宫的虽没再克扣,却也总是拖拖拉拉。”
“惠妃?”容嬷嬷皱眉,“她掺和进来做什么?德妃倒了,她该是最得意的才对。”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苏清颜淡淡道,“惠妃怕是想借着乌雅家的手打压我,等我失了势,她就能稳稳占住后宫的风光。只是她没想到,我没那么容易被打垮。”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现在看来,克扣的源头很清楚了——以德妃的包衣势力为主,惠妃在背后推波助澜。她们一个想报前仇,一个想抢风头,倒成了临时的同盟。”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小福子急道,“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联手算计咱们!”
“硬碰硬?”苏清颜回头看他,眼中带着一丝深意,“咱们手里有证据吗?乌雅成德不招供,惠妃更是连影子都没露,咱们若贸然把她们扯出来,皇上只会觉得咱们小题大做,甚至会疑心咱们在挑拨后宫关系。”
容嬷嬷明白了:“主子是想先忍着,收集证据?”
“是。”苏清颜点头,“她们既然敢动手,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小柱子,你继续盯着内务府,尤其是那个姓魏的管事,看他常和哪些人来往,有没有私下给翊坤宫或景仁宫送东西。”
“奴才明白!”
“容嬷嬷,”苏清颜又道,“底下的宫人虽领到了冬衣,但之前的怨气怕是还没散。你从我的私库里取些银角子,给每个人发点赏钱,就说是……皇上赏的,让她们安心当差。”
“这……会不会不合规矩?”容嬷嬷犹豫道。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苏清颜语气坚定,“宫里最要紧的是人心。只有底下人齐心,咱们才能站稳脚跟。这点小钱,花得值。”
小福子也连忙道:“奴才这就去办!保证把话说得滴水不漏!”
等三人都退下,屋里只剩下苏清颜一人。她重新坐回桌前,铺开一张纸,上面慢慢写下“乌雅氏”“魏管事”“惠妃”几个名字,又在名字间画了几道线。烛光下,她的眼神清明而锐利——她知道,这场仗不能急,必须一步一步来。收集证据是第一步,稳住内部是第二步,至于第三步,得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几日后,永和宫的宫人们领到了“皇上赏的”银角子,个个喜上眉梢。之前那些偷偷抱怨的,都红着脸来给苏清颜磕头谢罪。苏清颜只是温和地让她们起来,嘱咐她们好生当差,不必挂怀。
小柱子也传回了消息:“姓魏的果然有鬼,昨儿个夜里,让人给景仁宫送了一马车东西,看着像是绸缎和茶叶。还有,他去翊坤宫见了德妃的旧部嬷嬷,两人在偏殿说了半个时辰的话。”
苏清颜将这些一一记在纸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证据越来越多,她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等待一个能让这些证据,发挥最大作用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