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连香炉里盘旋的檀香都似被冻住,直直往下沉。康熙攥着那支凤簪的手猛地扬起,赤金簪身撞在金砖地面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翡翠凤翅磕在棱角上,崩出一道细缝,红宝石眼珠滚了半圈,定在宜妃面前,像只嘲讽的眼。
“宜妃!”康熙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压不住的雷霆之怒。他猛地站起身,明黄色龙袍的下摆扫过龙案,砚台里的墨汁晃出半滴,落在明黄奏章上,晕开一小团黑。“你占着妃位,享着朕的恩宠,就该知晓‘表率’二字怎么写!可你呢?”
他俯身盯着趴在地上的宜妃,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不过是前日在御花园被苏贵人说破两句无心之言,竟就怀恨在心,勾连宫人盗内务府样品,用蜂蜡做旧、抹灶灰充古物,栽赃到一个宫女头上,还要牵连主位——你这般阴私歹毒,眼里还有朕的规矩吗?还有这后宫的体统吗?!”
宜妃的额头“咚咚”磕在地上,金砖被撞得发闷。她发髻早已散乱,一支孔雀蓝点翠簪子滚到康熙脚边,珠花上的珍珠簌簌发抖。“皇上息怒!臣妾知罪!臣妾是被猪油蒙了心!”她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浸湿了衣领,“那日见苏贵人得皇上青眼,臣妾一时糊涂……求皇上看在臣妾侍奉多年的份上,饶了臣妾这一次吧!”
“饶你?”康熙冷笑一声,一脚踢开脚边的珠簪,“你让翠缕往小福子床底塞簪子时,怎么没想过那姑娘若被屈打成招,会落个什么下场?你拿着这支假凤簪在朕面前哭诉‘失窃’时,怎么没想过苏贵人若辩白不清,会被冠上‘偷盗’的污名?”
他的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翠缕,那小宫女早已瘫在地上,裙裾沾满尘土。“你这奴才,为主子效力本是分内事,却帮着构陷忠良,助纣为虐,也配留在御前?”
翠缕闻言,身子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连忙膝行两步,额头重重磕地:“奴才罪该万死!求皇上开恩!”她偷眼瞥见宜妃怨毒的眼神,心里一凛,又补了句,“奴才也是被宜妃娘娘逼的!她若不允诺金镯子,奴才万万不敢……”
康熙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怒意稍敛,只剩沉冷:“传旨。”侍立的总管太监连忙躬身,手里的拂尘都快攥断了。“宜妃郭络罗氏,构陷宫嫔,欺君罔上,罚俸一年,禁足钟粹宫思过,非朕手诏,永不得出!”
“皇上!”宜妃猛地抬头,鬓边的碎发粘在泪湿的脸上,“臣妾不要禁足!钟粹宫阴冷潮湿,臣妾……”话未说完,就被康熙凌厉的眼神堵了回去,那眼神里的厌恶像针,刺得她喉咙发紧。
“翠缕,”康熙的声音毫无波澜,“杖责四十,发往浣衣局,永世不得出紫禁城半步。”
翠缕身子一颤,随即重重磕头:“谢皇上恩典!谢皇上恩典!”四十杖虽疼,却保住了性命,比起宜妃的下场,已是天恩。她磕得额头通红,竟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
最后,康熙的目光落在苏清颜和小福子身上。小福子还跪在地上,背脊挺得笔直,只是肩头微微发抖——那是激动的。“苏贵人,小福子,”他的语气缓和了些,“今日之事,委屈你们了。”
他看向小福子:“赏白银五十两,另赐一匹云锦,往后好好伺候你主子。”又转向苏清颜,眼底带了点暖意,“你临事不乱,心思缜密,能在短短时日里寻到证据,可见聪慧。往后在宫里,若再有人敢寻衅滋事,只管告诉朕。”
“谢皇上隆恩!”苏清颜扶着小福子叩首,额头触地时,能感受到金砖的微凉。小福子的眼泪“吧嗒”落在手背上,滚烫滚烫的。
康熙摆了摆手:“都退下吧。”
众人叩首告退,宜妃被两个小太监架着往外拖。她的鞋掉了一只,赤着的脚在金砖上蹭出红痕,嘴里还在哭喊:“皇上!臣妾知错了!再给臣妾一次机会啊!”声音撞在殿柱上,碎成一片,渐远渐轻,最终被御书房外的风卷走了。
苏清颜牵着小福子走出殿门时,正撞见檐角的阳光斜斜泼下来,落在她们发间。小福子攥着主子的手,指节都泛白了,眼泪混着笑:“主子,我们……我们真的没事了!”她的声音还有点哽咽,却亮得像檐角的铜铃。
苏清颜望着远处宫墙上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金辉。她微微一笑,指尖拂过袖口的缠枝纹:“是啊,没事了。”可心里却像压着块温玉,不重,却沉甸甸的——方才宜妃被拖走时那怨毒的眼神,像根刺,扎进了她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