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胜揣着那支金步摇,心突突地跳,像揣了只兔子。他借着巡夜的幌子,绕到禁苑最偏僻的西墙根——这里有块松动的青砖,是他早就摸好的“秘密通道”。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飞快地抠开青砖,里面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洞里塞着几张油纸。
他从怀里掏出惠嫔写的信——那是用烧焦的炭条写在撕下来的书页上的,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字字都在控诉苏清颜的“恶行”,最后还特意叮嘱:“速联御史,务必一击即中,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王德胜将信折成小方块,用油纸包好,塞进洞里,再把青砖按回去,拍了拍上面的尘土,看起来与周围的墙面毫无二致。
这是他和宫外联络的法子。他有个远房表兄在京城做脚夫,每周三会来禁苑附近倒垃圾,到时候会来取走洞里的东西,再把宫外的消息塞进来。这个法子他用了好几年,从未出过差错,可这次,他总觉得心里发慌,仿佛那油纸包里裹着的不是信,是催命符。
回到廊下,他又灌了口酒,试图压下心头的不安。酒液辛辣,滑过喉咙却暖不了心里的寒意。他想起惠嫔刚才的眼神,那里面的怨毒太深,深到让他觉得陌生——当年那个会笑着赏他媳妇金步摇的惠嫔,怎么变成了这样?
可事已至此,没有回头路了。
三天后,是表兄来倒垃圾的日子。王德胜特意换了个班次,负责清扫禁苑外的那条小路。表兄推着垃圾车过来时,两人装作不经意地撞了一下,表兄低声说了句“东西放好了”,便推着车匆匆离开。王德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等周围没人了,他赶紧跑到西墙根,抠开青砖——洞里果然多了个小布包。
布包里是五十两银子,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是惠尚书的笔迹,只有八个字:“已知晓,静待佳音。”
五十两银子!王德胜捏着沉甸甸的银锭,眼睛都亮了。这相当于他三年的月钱!他赶紧把银子揣进怀里,又把纸条塞进嘴里嚼烂了咽下去,这才觉得心里踏实了些。有了这笔钱,就算事情败露,他也能找个地方躲起来,总比在宫里等死强。
他不知道,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小动作,早已落入了别人的眼睛。
苏清颜在禁苑附近安插的眼线,是个负责倒夜香的老太监,姓刘。刘太监在宫里待了四十多年,见惯了起起落落,最懂“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的道理。当初苏清颜刚入宫时,他被赵得财欺负,是苏清颜让容嬷嬷给了他两匹御寒的棉布,这份情,他一直记在心里。
这几天,刘太监发现王德胜不对劲。往日里王德胜见了他总是趾高气扬,这几天却躲躲闪闪,尤其是在西墙根附近,总爱绕着圈子走,眼神还时不时往墙上瞟。刘太监心里起了疑,便多留了个心眼。
王德胜和表兄“撞车”的那一刻,刘太监正推着夜香车在拐角处等着,看得一清二楚。等王德胜走后,他悄悄绕到西墙根,见那青砖的缝隙里还沾着点新鲜的泥土,便猜到了七八分。他没敢乱动,只是记准了位置,等夜里巡夜的侍卫换岗时,才借着月光凑过去看了看——青砖是松动的,显然常被人撬动。
“看来是有猫腻。”刘太监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心里有了计较。他没声张,推着夜香车慢慢往永和宫方向走,打算找机会把这事告诉容嬷嬷。
而此时的永和宫,苏清颜正临窗看书。窗外的腊梅开得正好,暗香浮动,与殿内的暖炉香气交织在一起,透着几分安宁。容嬷嬷端着一碗银耳羹进来,轻声道:“主子,刘公公让人递了话,说禁苑那边有点动静,王德胜最近鬼鬼祟祟的,总在西墙根转悠。”
苏清颜翻过一页书,指尖在书页上顿了顿:“王德胜?是惠嫔宫里那个远房亲戚?”
“正是。”容嬷嬷点头,“刘公公说,他好像和宫外的人有联系,还塞了个东西进墙洞里。”
苏清颜合上书,看向窗外。寒月如钩,挂在光秃秃的树梢上,像一把冰冷的镰刀。“惠嫔被禁足了三个月,按说该安分了,可王德胜这时候折腾,怕是她没打算认命。”她沉吟道,“让刘公公盯紧点,看看王德胜和宫外联系的是什么人,传的是什么消息。记住,别打草惊蛇。”
“是,老奴这就去安排。”容嬷嬷转身要走,又被苏清颜叫住。
“等等,”苏清颜看着炉子里跳动的火苗,眼神幽深,“让小李子去趟内务府,查查惠尚书最近的动向,尤其是和哪些御史走得近。”
容嬷嬷心里一凛。主子这是猜到,惠嫔想借外朝的力量动手了?她应了声“是”,脚步匆匆地退了出去。
殿内又恢复了安静,只有烛火偶尔噼啪一声,爆出个火星。苏清颜拿起那本书,却没再看进去。她知道,惠嫔这是狗急跳墙了。可她忘了,后宫与外朝勾结,是康熙最忌讳的事。惠嫔想用这招扳倒她,怕是要先把自己和整个家族都搭进去。
她轻轻摩挲着书页上的字迹,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冷笑。既然惠嫔非要递刀子过来,那她不介意,用这把刀,彻底斩断所有后患。